他说到这里,复又朗声道:“来人,将这个孽障送到家庙去,着他日日跪在祖宗面前反省,跪够七七四十九天,再交由家庙先生严加看管,成年之前不得回府!”
这话一出,饶是周老夫人也吓了一跳,失声道:“老爷!”
周家的家庙里,除却供奉了历代先祖之外,还有看管先生。那先生的日常职责,便是祭祀先祖以及管教子嗣。
可却不是寻常子嗣,而是在家中犯了大错,要送到他那里日日受严苛礼仪训诫的。
送到家庙去跪着到在其次,可是交给家庙先生,那岂不是等于告知世人,这孩子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么!
且不说这是周家现在唯一的孩子了,单说上一个被送过去的子嗣,还是旁支一个作奸犯科、刑期满了之后被送过去的。
那孩子后来便没了什么动静,到现在三十多岁,因着背了污名,所以算是废了。
可如今送过去一个周睿,这叫外人如何看待他?
“老爷,睿儿若是送过去,那他的名声……”
听得周老夫人这话,周老太傅却是冷声道:“名声?名声和脸面一样,都是自己挣得,可不是旁人赏的!”
他到底年岁大了,内宅将孩子管成这个样子,若周睿知错能改,家庙先是学富五车,必然能教好这孩子。
可若是他不知悔改,那一辈子碌碌无为,不能打着周家名声为非作歹,也是一桩好事!
他拍板定案,又问周姚氏:“这样处置,你可满意?”
闻言,周姚氏垂眸行礼:“全凭祖父安排。”
这个答案,已然超出了她的预期,她自然是满意的。
只是待得将郑氏带来,说要杖毙的时候,周姚氏却是阻止了:“不必杖毙,送她见官吧。”
这话一出,周老太傅倒是微微愣了愣,一旁的周老夫人却是立刻反对“不成,见官了,这事儿可就闹大了!”
如今重孙子都处置了,周老夫人倒是不介意一个奶娘的下场如何,只是考虑周家的名声,便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姚氏,那妇人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先前放着不处置的确是祖母的不是,现下既已决定将人杖毙,你还有何不满?”
闻言,周姚氏只是行了一礼,淡淡道:“她自然死不足惜,只是当日帮她带走我儿的两个凶手却逃了,若是现下打死了她,谁来指认杀人凶手?我不为她考虑,只想让我那……可怜的孩子,地下有知,可以瞑目!”
说到最后的时候,周姚氏的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只是却没有落泪。
她这些时日,眼泪都快哭干了,一颗心被扔进沸水里煮着似的,疼的近乎化掉。
但她不能哭了,因为眼泪若是不能解决问题,那便是最无用的存在!
经此一事,周姚氏心知自己性情已经变了,甚至有些偏激,可她控制不了自己,没有立刻杀了周睿二人,已然是她极力忍耐的结果了!
听得周姚氏这话,周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见周老太傅先道:“就依你,来人,报官。”
下人闻言匆匆而去,正好跟回府的周春和撞上。
得知这里的事情之后,周春和朝服都顾不得换,急忙便赶了过来,待得看到这满屋子的凄风楚雨之后,心中越发有些不安。
“祖父……”
见周春和惴惴不安的模样,周老太傅哪里不明白?只是睨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还有脸叫我祖父?先前教你的东西都喂了狗了?糊涂东西!”
他一连骂了几句,周春和想要辩驳,却只是道:“祖父恕罪,都是孙子的不是,是我先前糊涂了。”
他这话一出,周老夫人顿时道:“怎么是你的错,老爷也别骂他,都是我教唆的,这孩子孝顺,不敢不听我的。”
眼见得周老夫人要将事情都揽下来,周春和哪里肯干,连忙道:“不是这样的,是我做错了事情,您别怪祖母!”
当日周春和的确是想直接处置的,可是却被周老夫人给摁了下来,不准她直接处置。
周老夫人考虑的是京中不太平、而周春和则是有些左右为难,既担心官职,又想着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儿子到底是长在自己身边的,小儿子出生便被掉包,他终归是没见过,再加上周老夫人那么一说,心里的天平便歪了,所以才被周老夫人几句话给劝住。
只是说到底还是自己新兴不减,哪里能怪祖母?
听得周春和这话,周老太傅冷哼了一声,道:“你的确是做错了事儿,给我去祠堂跪着反省去,想不明白别来见我!”
闻言,周老夫人还想在劝,周春和已然磕头认了错。
他待要出去,却又看向周姚氏,见她心如死灰的冷漠模样,又觉得心中一疼。
这几日他因着这些事情,都没敢去看周姚氏,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敢。
可现下见到对方,却又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下人不是说她吃饭了么,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他心中胡思乱想,却见周姚氏偏了偏身子,显然是不愿意看他。
周春和越发觉得心中一痛,又是自责又是没脸,索性行了礼出去了。
此事就此定了下来,待得官差将郑氏带走之后,周老太傅又亲自去了一趟西城兵马司,交代要务必寻到那一对在逃的农人,给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