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云的女儿,冯蕉的外孙女,又有冯芸那样一个母亲生养,怎么都不可能是等闲闺阁。
郭保吉低头细细再看了一眼手中文书,果然居高临下,所见尤为全面,所思、所行巧妙非常,然则与裴继安那等大开大合的行事又有些微不同,果然女子心思细致,所想在桌边,一颗心七上八下,也不晓得今次兄长会是得个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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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保吉既起了心思,却也不是那等冒昧的。
嫁娶之事,形如再生,男子娶了恶妇,一门家宅将要再无宁日,女子嫁了孬夫,一辈子再难翻身,有时候即便两边都是好的,和不到一起,也是一对怨偶。
儿女的婚事都没有那样着急,倒是圩田堤坝当真不能继续再拖,他接连分派了好几个人,先把沈念禾做的那一份东西发得下去,众人研习一番,尽皆赞不绝口,有那眼睛尖利的,那文中口吻由高而下,还以为是郭保吉自己拟了叫人写的,便不住夸这位主家高屋建瓴,看事看物入木三分,非寻常人所能及。
然则夸是夸得厉害,等郭保吉把长子召回来之后,下头人照着答案抄了,分派略作删改,一一行事,却并不像料想中的那样得用。
此时清池、宣县进展俱是井然有序,一一并行,而建平县依旧是吊在最后的那一个,拖延之态有所回转,却远不如预期。
眼见京中再有来信,告知他天使只待几日就要到,郭保吉心中甚是急切,再顾不得颜面,只好去找了裴继安,叫他去接手建平县事。
他此时留了个心眼,叫心腹跟在裴继安身边看他行事,果然只再等了几日而已,建平县中的人力、物力供给就跟了上来,再无从前拖后腿的态势。
那心腹回来时把裴继安行事一桩桩数得出来,然则同沈念禾当日文书上所写,大同小异,甚至还不如她写得细致妥帖。
见得自己手下照抄都抄不会,郭保吉实在狐疑,只手头事多,半点腾不开,只好暂且记下,先由他去了。
果然京中来信不假,又过七八日,宣州城中忽然来了人,一下马就匆匆奔得到郭保吉公厅处,只左看右看,全不见郭保吉。
边上人就道:“监司去山上看圩田了。”
那人咬牙跺脚,只好同郭保吉的属官道:“朝中来了天使,须臾就要到了!还请快些叫监司回来预备接旨。”
宣州圩田足有十数里,等到下头人把郭保吉找回来,京中来使已经在小公厅处等了许久,茶都换了三四回。
他衣襟、裤脚处都是泥土,靴子上着操一口河间口音宣旨,虽然咬音奇怪,倒也不至于让人听不懂:那圣旨中乃是以天子名义,先斥责江南西路妄自修造圩田,将要引发旱涝水害,又责怪郭保吉不知进退深浅,劳民伤财云云,最后斥令江南西路监司停止此事。
下头跪着的众人越听越紧张,到得后头,如跪针毡,却又不知当要如何回话,只好不约而同地瞧瞧抬头看着最前面跪着的郭保吉,等他回应。
——辛辛苦苦这样久,本想要建功立业,谁成想朝中先前明明已是下了旨意,此时却要收回,本是功劳,眼下却变成了罪过,谁人肯服气?可不服气又能怎么样?
圣旨都下了,除却依照行事,难道还有其余应对之法不成?
辛都知等到宣读完毕,才把手中圣旨一扬。
郭保吉连忙起身来,却是不去接那旨意,而是道:“好叫都知知晓,今次江南西路圩田已然修造完毕,堤坝也正在收尾当中,三县十八处水柜也都进度过半,陛下距离甚远,虽是英明,却也有为奸人蒙骗之故,如若照着圣旨将一应事项全数停了,最后损失,不可估量……”
又道:“本官不敢欺瞒天使,如若都知不信,尽可跟随我来,去看一看这漫野新田……”
辛都知叹了一口气,道:“还请郭官人不要做此为难了,我不过一个听令办差的,陛下发了旨,我也只是来颁旨而已。”
郭保吉却是道:“还请都知回况一一道来,想来叫圣上得知眼下实情,必会收回成命!”
他口中说着,果然已是直直往外走,浑然当做辛都知手中的圣旨不存在一般,也不去接,也不叫旁人去接,还要把对方引得出去,边走边解介绍小公厅上下情况,又介绍沿途所见工程进度。
郭保吉倒是没有骗人,他虽然略有夸大,但是这一个月来,即便遇得许多坎坷,得他日日在此处坐镇以示重视,又有裴继安等人统而筹之,小公厅上下一心,一万多位民伕竭尽全力,三县圩田已然成型,爬上山坡,自上而下眺望,新田块垒分明,阡陌纵横,可以想象如若播种成功,按时劳作,到得秋日时会是怎样一个丰收场景。
“都知请看,堤坝就在荆山足下,由此处远望,左边那黑色方块便是!”
郭保吉略略介绍一番,最后道:“还请都知回得京城,为宣州百姓请一回命。”
辛大朋虽是领了周弘殷的皇命而来,可他到底在宫中多年,又是天子身边内侍,哪里会看不出来龙椅上而今坐着的这一位已经病入膏肓,未必有多久好活了。
他而今嘴巴上虽然千推万拒,却不敢说什么斩钉截铁的重话,甚至对上郭保吉的态度都软和的很,无非是担心此时得罪了这一位,将来新皇上位,对方得势,会对自己秋后算账而已。
违抗圣命,拒不接旨,在外头人听来仿佛天大的事,做了就要砍头一般,可辛大朋毕竟在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