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燕三郎终于在五月初一当天赶回了春明城。
他在迷藏海国待了八天,人间就过去近百日。等他返回句遥国,一路春暖花开。
家在近郊,少年沿湖而行,仍觉凉风扑面。杨柳满头青丝拂水,林间的芍药、湖中的白莲都在笑脸迎人。
湖水从开春就涨了上去,淹没春深堂长堤上的石阶。
大门依旧熟悉,两个石狮子憨态可掬。燕三郎发现门楹上的春联换过了一幅,笔墨酣畅,望之眼熟:
竟然是连容生的字迹。
显然他离开春明城期间,连容生也没有忘了对学生家里多加照拂。
大门紧闭,他上去轻叩门环。
才敲了两下,眼前一花,有东西从门上跳下来,直扑他脸面。
燕三郎伸手一抄,就把那物接在手里,抱进怀中:
“芊芊!”
这个白茫茫、软乎乎,一边打滚卖萌,一边不忘嗲声嗲气的团子,就是白猫芊芊。
猫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跟他对视,嘴里喵呜喵呜说个不停,又伸出毛茸茸的前掌抚着主人的面颊。
燕三郎不通猫语,但也轻易听出了它的抱怨。
千岁呵呵一声:“她居然没把你忘干净。”
“衣食父母不能忘。”燕三郎在心底暗说一句,比你有良心。
他顺手掂了掂猫儿,好像又重了一点。千岁也怒道:“怎么又吃胖!该节食了!”
这也是她的身体啊,太肥算怎么回事!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黄大望见燕三郎,眼睛瞪得和猫儿一样圆:“您、您回来了!”
他后退一步,立刻想起上一次燕三郎远行回家的情景,扭头朝着后头喊:“老爹,主人回来了,两位主人都回来了!”
燕三郎微一挑眉。这个“都”是什么意思,他回来了,千岁能不跟着回么?
主人回家是大事,黄老爹领着几个小的出来了,当然是热烈欢迎。
晚上是接风席,山珍海味管够,这让清淡了两个多月的千岁很是满意。
……
次日,燕三郎梳洗整齐,去拜会恩师连容生。
连府请来了城里最好的剃头师傅,正在给连容生打理头面。年初,连容生高堂去世,他要守孝百日才能理发。
“回来啦?”连容生看他一眼,“好似又长高了一点。”
燕三郎往他下首一坐,自有下人过来接走礼物、奉上茶水点心。
而后,他就将迷藏海国之行源源本本说了一遍,只略去跟木铃铛有关的部分。
饶是连容生这辈子经历风浪无数,听到后来也是面容变色,连道“意料不到”。
“黄金乡的背后是食人窟。”连容生的胡子也修剪整齐了,捋起来特别有感觉,“是了,唾手可得的财富,哪是那么容易消受?”
他想了想又道:“照你所说,他们占据海客身体来到人间,其中可不乏身居高位者。”
“是。”燕三郎恭声道,“与我同船前去海国的丁云正就被侵蚀,换了芯子。他是宝夏国上柱国第三子,奉命前往迷藏国筹集军饷。”
“如此说来,迷藏国在人间可攒下不少权势,好在他们六十年必须回去一趟。”连容生呼出一口气,“过去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们在人间怎样呼风唤雨,轻启祸端。时初,你出手端掉迷藏幽魂一族,不仅造福迷藏本国,也于人间有功!”
燕三郎老实认夸,千岁却“切”了一声:“还用他说?木铃铛早就这样认定了。”否则怎么会给出极尽丰厚的报酬?还不是因为她和小三修补因果有大功?
“不过,你也结下了仇家。”连容生沉声道,“雾墙关闭之前,必有幽魂披着人皮离开迷藏。它们记恨你灭其活路,恐怕会来寻仇。”
“学生等着就是。”燕三郎抱着水来土淹的态度,“再说天下何其大也,他们也未必找得着我。”
“你没说过,自己来自春明城?”
“这个……”燕三郎汗颜,“有,对庄南甲提过一嘴。”当时在去往迷藏国的海船上,人人都做自我介绍,他也提了一句。只说自己来自哪里,却没有提起具体的营生。
那时的庄南甲看起来只是个市侩的矮胖富商,哪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迷藏老鬼。
“不知天高!”连容生瞪他一眼,“你以为他们会像泼皮无赖打架,直接上门?”
“先生是指?”
“恐怕他们还要借助权势。”连容生叹了口气,“句遥多年太平,国富民安,是个居家营商的好地方。可它毕竟只是小国。如果被人施压太过,把谁献出去都不奇怪。”
这一点,燕三郎倒没有细想。“如何是好,请先生教我。”
“你就要出师了,该想想今后何去何从。”连容生慢慢道,“至少要谋个高就,才有不被人加害的资本。”
燕三郎想了想:“卫国?”
连容生笑了:“你自去想清楚就好。”
去卫国任职之事,燕三郎从未细想。不过连容生多次提出,他也觉得自己有认真考虑的必要了。
句遥只是小国,只是他修行途中的落脚点。他从没想过在此一住终身。
天大地大,他还是要去外面闯荡的。
韩昭和萧宓一直虚位以待。尤其后者也是勤快,每两个月就给燕三郎寄封信,写一写趣事、要事、大事。
燕三郎的回信可就少得多了,前往迷藏国期间更没空执笔。
昨晚他还在春深堂看到了萧宓的来信。离开数月,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