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一个字也不信。”这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为什么?”
徐氏是生长在深巷的妇人,对外面的世界有多少了解?凭什么认定署衙的推断一定是错的?
“山贼哪有那么厉害?”徐氏干巴巴道,“否则剿匪不会那么容易。”
千岁笑了,把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去,弯腰作势起身:“罢了,你守你的秘密,我走我的路。”
徐氏大急,冲上来想抓住她的手。可是千岁目光微凝,徐氏顿觉背后发寒,动都不敢再动一下,只得苦苦恳求:“仙姑别走,是小妇人错了!”
千岁掸了掸袖口:“不说实话,我就帮不了你;也莫要想在我面前撒谎,你道行不够。”
她比徐氏还要高出一头,这时以俯视的姿态盯住妇人,后者立刻就被她气势打压下去,嗫嚅道:“我,我亲弟弟就在毒牙山落草,每年都会回来。他们……不会伤害我丈夫!”
千岁长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原来城主府的手下,跟城外的山贼还有勾结呢。难怪徐氏这么笃定朱涣不是山贼所杀。
徐氏捂住自己的脸。
排除了山贼的嫌疑又如何?这也意味着她提不出有力证据,只会令自己越发痛苦,因为杀害丈夫的凶手还隐在暗处,根本没人能指认他们!
千岁看出她心中所想,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可以助你完成复仇,但是,有代价!”
徐氏毫不犹豫:“仙姑请说,只要能复仇,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千岁目光微动:“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徐氏抿紧了唇,眼神坚毅,“只要能为丈夫报仇!不过,我家中积蓄不多,未必能尽数支付。”
“也许我要的不是钱呢,而是你最看重的东西。”
徐氏苦笑:“仙姑说笑了。外子蒙难,我心也死了,只想跟他一起去,哪里还能有什么看重的东西?”
“那可说不定。”千岁目光在她肚皮上转了两圈,秀眉微挑。
徐氏被她看得遍体生寒,好似连小腹都隐隐作痛。她捂住肚皮,突然吓得心脏都要收缩了:
这女郎想要的,难不成是她肚里的孩子?她听说有些异士会把孕妇肚里的胎儿生生挖出来修炼邪术!
在她眼里,这美得胜过谪仙的女人立刻变成了红粉骷髅,能生吃活人那种!就连对方的轻声细语,都好像催命的旋律:
“现在,你还说得出‘什么都行’这句话么?”
徐氏面如金纸,突然哭道:“不,求您不要取走我的孩子!”
千岁不为所动,还补了一句:“那你到底想要给丈夫复仇,还是想要保住胎儿?”
徐氏抽抽噎噎:“我、我都……”
“可别告诉我你都想,这可太贪心了。”千岁望向灵堂,幽幽道,“你可听说过,世事难以两全?”
徐氏站在原地茫然失措。给丈夫报仇就要失掉孩子,想保住胎儿就要放弃捉拿凶手。放弃哪一样都让她心肝寸断,难道她真要做个抉断吗?
看她脸上神情,男孩忍不住站起,抓着千岁袖子用力摇晃。
“做什么?”青衣女郎不悦道,“大人谈事呢,小孩子乖乖坐好!”就要谈成了,这小子跳出来搅什么浑水!
男孩拉着她就往外走,同时伸手指着朱涣的牌位,又拍了拍自己胸口。
这个动作,是做给徐氏看的。
因为动作夸张,所以屋里两个女人都很清楚地领会他的意思:
这事情,包在我身上。
他只是个孩子,徐氏呆呆不敢相信,却又心存一点侥幸。他是和这个神秘的女人一起来,说不定也有些本事呢?
千岁的脸色沉了下去:“你别胡说八道!”
她嗔怒之下,忘了这家伙从来不“说”。
男孩还是坚决摇头。
千岁觑了徐氏一眼:“她还老想着寻死呢,那就是不要腹里的胎儿了。既然这样何妨废物利用,拿来给丈夫报仇有什么不可以?”
徐氏嚇得身形一晃,双手护着肚皮连连道:“我要孩子,我要生下来!”声音出乎意料地尖厉,睡在隔壁的婆婆被惊动,咳嗽了两声。
男孩朝她笑了笑,然后就往外走。
他离开了,千岁也留不下来,她忿忿叹了口气,转身出了灵堂。
宅子立刻就安静下来。
听着男孩的脚步声远去,然后是木门关闭的声音,徐氏伫立原地半晌,才艰难迈步,往外头走去。
脚步沉重,像是灌了铅。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草丛中又有秋虫啾鸣。
徐氏不知道那奇怪的一大一小所为何来,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留下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似乎对局势没有任何改变。
然而神奇的是,自己变了。
她不想死了,她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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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朱家,千岁用力戳了戳男孩的胸口:“不懂装懂,小p孩你还想不想攒起愿力了!”
她的指头正好点在木铃铛上,然后——
穿了过去,仿若无物。
千岁沉着脸收手,心里暗叹。真是可笑,对她来说这东西没有实体,能够让她栖身,却无法直接触碰。
男孩一手指着朱家的大门,一手拽出脖子上的木铃铛,对她连晃两下。
千岁冷笑:“你动了恻隐之心?”
“恻隐”是什么东西?男孩歪了歪头,不解。
“就是同情心!”千岁负手而行,抬腿就踢飞了路面上一颗石子儿,正好打在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