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没能战死于择捉岛……”
洪景来听到了,而且听懂了!
因为这是用吴语浙江方言说的中文,而说这句话的明显是一个日本人。
这人在刑场,说自己没有战死在择捉岛,说明这人应该是鸡笼里那两个幕府武士的同僚。至于说汉语,那应该就是怕在此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这年头会汉语的基本是知识分子读书人,或者高级武士公卿,然后就是对朝鲜对清贸易的商人了。
很显然这刑场附近都不过只是看热闹的普通百姓,既不存在什么慷慨儒生,也不存在什么富商大贾。
“阁下是择捉岛的同心?抑或是与力?”洪景来对这人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俄国入侵日本的规模。
眼前这位很显然是目击者,甚至当事人,了解一下并没有什么坏处。
舍科夫轻而易举的带着三四十骑骑兵,穿越龙江下游的海岸到达庆兴,很显然他们对于远东这一块的窥探不是一天两天了,走的轻车熟路。
“嗯?抱歉!………”那个年轻人很显然没有想到在场的居然有会汉语的。
等一看洪景来那颇有民族特色的宽檐大纱帽,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被几个朝鲜人给听见了。自然而然,下意识的就准备拒绝。
作为德川幕府的武士,这年头大多还抱有闭关锁国,排斥外洋的心态,并不奇怪。
“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去年的夏月里,露西亚国约四百骑兵裹挟着属国蛮夷三千余骑,侵犯我国的边疆,攻破了我国的城池。我听阁下说择捉岛,想必阁下是露西亚来袭的亲历者。
所以能否告知一下露西亚国的兵力如何,装备又如何,其余的一概不问。纯粹只是出于唇亡齿寒之急迫心情,并无其他……”
洪景来说的诚恳,那个年轻人一字一句地认真听完,等听到原来去年朝鲜也遭到了沙俄的入侵,表情终于有些变化。
“敢问阁下是?”
“在下乃是有明朝鲜国庆尚道东莱府判官,在此次的使团中担任制述官,这几位也是使团的随员。”
“唔,那在下只能告知露西亚国的战事情况,也请大人将贵国的战事细细告知于我。”年轻人纠结了一会儿。
“这完全没问题!”洪景来爽快的答应了。
赵万永轻轻的在洪景来耳边说了句谢谢,他还以为洪景来是为了帮他询问日本国的消息,好回去交差。
几人从人群中退出,洪景来打发走了那个下人,反正李禧著认路,也不怕走丢。
本想邀请人家去幕府安排的馆舍里谈,但那年轻人说有碍幕府体制,不愿意去。于是找了一个兼营某种生意的酒屋,毕竟在江户河原,这过去不远,可不就是那啥一条街。
“去年六月,我在择捉岛的沙那地方,测量当地的地理情况。”
“原来贵国已经开始测绘虾夷地方的舆图了吗?”洪景来对这个也蛮感兴趣的。
“对!测量完虾夷地方之后。我还会去桦太地方继续测绘,只是如今身体不允许。”
洪景来心下暗暗吃惊,原以为日本闭关锁国正是最后一段严禁期,万万没想到居然已经派遣武士官员测绘库页岛的地图。
对于当地的领土野心,原来早就是昭然若揭,真真是不可小觑。
“还是说露西亚国的事吧。”洪景来点了点头。
“其余的我说不太清,但是露西亚的兵卒各个人高马大,深鼻高目。不用刀枪,而是专用铁炮,但他们的铁炮上装有枪头,便于近身搏战。看似简单的几式,却让当时在官厅的侍卫完全无力招架………”
“嗯嗯,那兵力呢?”
“那倒是不多,登岸的也就三四十人,大兵船上不知道有多少。”
“贵国官厅有多少人呢?”
“遇袭时二十余人。”
“那倒也非战之罪!我国招讨大使闵公招募了上万大军才击败了鞑众三千余骑。”
“是的,那些面貌凶恶,像是长毛鬼一样的夷兵十分悍战。”听闻朝鲜是用三倍以上的大军才击败俄国人,那年轻人猛点头。
他见识过欧式陆军操典下用棍棒教训出来的列兵,自然知道他们的厉害。
而很显然的,幕府的上层们认为敌攻我守,敌兵不过比他们多十个八个,他们都守不住官厅。委实是一堆不堪之辈,这都打不赢,都应该论罪。
而年轻人接下去说的也很符合德川幕府历来的行事风格,战死的功过相抵,子孙奉公。
没战死的,分逃跑和没逃跑的。逃跑的如今正在鸡笼里,准备处斩。没逃跑的则视情况,判处切腹或者监禁。
至于眼前这个年轻人,身受重伤,被人给运了回来。幕府方面以为他是挺不过来了,把他按战死那一类算,所以没有任何处罚,无功无过。
而他的同僚兼好友,由于跑路了,于是判了斩首,一堆人就他活了下来。他深深的懊悔于此,以至于说出了怎么自己没死在择捉岛的话。
“那露西亚的兵船如何?”洪景来只能表示一下同情,实际上也爱莫能助。
“三座长桅,又长又阔,还装有好几门南蛮大筒,比之铁炮不知道犀利多少。”
“应该和长崎的荷兰船差不太多吧?”
“是了是了,差不太多,可能再小一些吧。”因为有了对比,那个年轻人比划了起来。
之后几人又交流了一番关于舍科夫他们入侵边界的事情,洪景来本来就是口才便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