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了二十几年,曾经怨恨她的父亲,恨他一错再错连累了母亲,18岁那年暗自起誓,再不用他的分毫!假期兼职,勤工俭学,铁了心脱离他脱离靳家搬出去住,除了抹不去他赋予的呼吸血液,她要抹去其余一切!
她确实做到了,大学伊始,一口水一粒米都没再向他伸手要过,不仅要与他脱离关系,靳言还自作主张报考警校,誓与他、与他自负的辉煌事业势不两立。
她甚至攒下半个月的晚饭钱,请了律师公证发表声明----从此在法律层面上,她,靳言,与他,靳天,脱离父女关系。
靳言自诩成功了,脱离暗潮汹涌乘风破浪的巨轮,自在飘零在孤岛上。她脱离了她厌恶的那个见不得光的她长大的世界,得意,痛快,却也低迷失落。
郑杨或许是迷路漂泊而来的潜水者,更是上天大发善心赐予她的一束光,不炽热,足够温暖。
沉寂的心被温和的笑照亮,她情不自禁地靠上去,卸下周身防备,倾心汲取那暖,回以自己仅有的适度的清凉。
郑杨在她的世界驻足,引来温情光亮。靳言贪心地流连美梦,却忘了自己仍置身在海浪中央,杀机四伏,随时可能倾覆不再。
郑杨,这位宽厚和煦的路人,非但没被狰狞吓退,还在噬人的暗涌进犯孤岛时,固执地陪她并肩,直面风雨。
靳言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为郑杨动了心,或许是她视自己为亲,将自己纳入她室友那列,或许是更早前图书馆时的点头之交,再或者,是最初的意外邂逅。
在大二某个燥热的夏夜,在她们两个被人恶意包围、被逼到角落之后,在郑杨收到了对方恐吓毫无回应,反而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与人对视的时候,靳言的心冰释回暖,心海澎湃得,硬是盖住那时的胶着缠斗,在被郑杨牵着脱离危险时,她按捺不住在心尖上篆刻郑杨的名郑杨的影郑杨的一切,一遍一遍。
从此之后,飞蛾扑火,甘之如饴。
呵,她靳言简直活成了笑话,看不懂严厉疏离的父亲背后的慈爱深情,更看不透朝夕相处人的心。
大梦初醒,云销雨霁,相许一生的人远走不再,奔腾不息的海潮洒满碎金,有一个黑点远远归来。
那不是她父亲指挥的巨轮,只是挽救她弟弟性命的浮木。
天崩地裂,不过朝夕。
……
“姐?”办公室聚拢了一层层低气压,密密实实地裹挟了姐弟两个。靳川在威压之下回归稚子本心,满脑子惦记着怎么安抚他姐顺便把锅甩给那没义气的表哥。
靳言深吸一口气,自恨自恼自怨,那句问题还是情不自禁脱了口,“她的伤哪来的?”
靳川脑海里理智的弦噌地断裂,腾一下站起来,不管不顾地对她喊,“靳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