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业。
他自知不太会说话,也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但在朝廷里,这两样很重要。
他很仰慕兰珏这样,事事都能应付得游刃有余,从容又优雅的人,但他知道自己做不了这样的人。
就好像吃面,他佩服那些连喝面汤都喝得没有一点声音,跟品香茶一样高雅的举止,不过自己吃面条,他还是喜欢吸溜着吃,呼啦呼啦啜啜面汤,再嚼一头蒜,嘎嘣脆的,吃得香。
能吃饱肚子,冬有暖屋,夏有凉床,拿上些足以过活的俸禄,偶尔有几个案子掺和一下,是张屏梦想中的人生。
所以这个县丞很合他意。
但是大家因为这个官职,都在同情他,安慰他,他就只能不吭声,默默地满足。
八月二十,张屏背着小包袱离开了京城。
县丞这个官职实在太小了,朝廷连车轿都没有给配发,更没有随从,只让张屏自行上任。
陈筹和张屏同行,他准备三年后重考,京城物价太高,宜平县离京城不算太远,张屏的官职虽小,但住处肯定要比现在小耗子巷的陋屋强很多。
张屏邀陈筹同行时,陈筹客套了一阵,就欣然答应了。
“也是,张兄你初去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使别人总不如使熟人顺手,我就给你打打杂,有些文书事务,只管给我做。”
兰珏本要替张屏安排马车,张屏推拒了,他就没勉强。
张屏和陈筹雇了一辆驴车,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车夫赶车,陈筹另给了老车夫的小孙子——一名年方十岁,名曰三娃的孩童二十几文钱,让他跟在车中充当小厮,替张屏壮壮声色。
那三娃生了脚癣,加上跳蚤头虱,一路上挠个不住,张屏带了几个包子做干粮,三娃偷吃了一个萝卜馅的,专放响屁。老车夫呵斥了他几句,他委屈地哭了,鼻涕答答的,自家的袖口早被鼻涕浆得硬挺了,磨鼻头,便偷偷地在张屏和陈筹的包袱皮上蹭。
宜平县离京城实在太近了,驴车东倒西歪走了两三天,就入了沐天郡地界,即将到宜平县城。
驴车的车窗颠掉了,外面的景致一览无余,只见一片荒野,一带远山,几只老鸹蹲在官道边的树杈上哇哇叫,陈筹道:“怪了,官道旁边,这么大片的荒地,怎么不见村落庄稼地,一丝人烟都没有?”
老车夫慢悠悠道:“原本有。”
张屏问:“怎么现在没了?”
老车夫道:“就没有了呗。”一甩鞭子,那驴得得地快跑几步,“张大人,你放心,天黑前,肯定能到宜平。”
沐天郡紧挨着京兆府,当年本该是京兆府的一部分,但,有臣子向太祖皇帝进谏,道,京兆府太大了,不好管辖,于是就割出了一块,单成了一个州郡,把原本要做京兆尹的一位官员派去做了知府,知府想着自己原本应是京兆尹,郡中的百姓觉得自己原本应是京兆府的人,都诸多不忿,知府上表朝廷,含恨把此郡命名为了沐天郡,即,做不成京兆府,也最能沐浴到天恩的意思。
宜平县是沐天郡中紧挨着京兆府的一个县,虽然小而穷,县里的人却都自视甚高,假如当年画郡界的官员手一抖,说不定大家就是皇城根的人了。宜平县的人都坚信,有朝一日,他们一定会回归京兆府的怀抱。
宜平县的知县姓邵,名志通,四旬有余,已在宜平县任上做了六年。
邵知县并非科举出身,关系也不算硬,朝廷突然空降下一个进士县丞,让他感到了威胁,担忧不已。
属下主簿劝他道:“大人不必忧心,听闻这个进士与别的不同,是之前上榜的一个人死了,赶着怀王殿下大婚的喜事,皇上怕不吉利,拿他补上的。领御宴时,此人不知眼色,盯着怀王殿下的疾腿看了,便被发放。”
邵知县却不能释怀,他听说了张屏会办案,老师是刑部尚书陶周风,正是因为陶周风的力荐,才能替补上进士,后台很硬了。张屏是得罪了怀王殿下,但朝廷总不能让一个进士一直做县丞,起码要升一升,这一升……可不就第一步升成知县了?
邵知县正在顾虑的时候,先后接到了一份礼,一封信。
那份礼并不重,只是几色果品,一方古砚,来送礼的是个打扮朴素的仆役,说是张屏远亲的家人,受张屏所托,即日来上任,先替他来向邵知县问安。
这礼其实是兰珏让人送的,张屏初去上任,必定要向顶头上司知县大人表点心意,但像张屏那般不开窍,就算提醒了他,恐怕他也根本不会送,或送不起,就算买得起,送了,恐怕也送不对东西。
于是兰珏就随便挑了点东西,让管事的找个稳重的仆役,穿得简朴些,直接用张屏的名义把礼送过去。
邵知县拿着这些东西,果然有几分喜悦,这个进士,起码懂些眼色,会来事,不端穷酸傲气。
不过,兰大人家的下人,即使穿着寒酸衣裳,举止气质,毕竟非同等闲。邵知县看在眼里,觉得这个张屏的确不一般。
就在邵知县收下礼物的下午,又有一封信到了。
这封信让邵知县颤抖了,信是陶周风写的,他左思右想,终究觉得自己应该为张屏这个学生做点什么,起码能让他这个县丞当得顺利点,于是陶周风在为官几十年的生涯中破天荒干了一件有走人情之嫌的事情。
他给邵知县写了一封亲笔信,诚挚地拜托他多多关照自己的学生张屏。
邵知县捧着礼物,捏着信,肝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