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如此紧迫的时刻,他却不知为何偏偏说起了那些与当前的境况完全无关的事情。
那风轻云淡的姿态,仿佛在与人茶余饭后的闲聊。
“可惜啊,这么好的地方却荒废了。”
纯白色的骏马凑了过去,年轻的‘王弟’拍了拍它的头,将手中最后一口食物喂进它的口中。
然后,他弯腰抓起地面的一把泥土,忽然微微一笑冒出一句让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来。
“这么肥沃的土地要是能种植的话,收成想必不错。”
他说完,矫健姿势一跃而上,一扯缰绳。
在连日的奔波中身上沾染了尘土却依然神骏非常的骏马一声长长的嘶鸣,一抬马蹄率先向前奔去。
它的身后,众人纷纷跟上。
这个长长的山谷之中,只有一条路。
既然追兵从后面追来了,他们只能向前。
虽然老将军并不赞同进这个隐蔽的山谷,但是考虑到四处均是一马平川之地,毫无隐蔽x_i,ng容易被敌军包围住,再加上王弟那几个随从事前打探过,说深谷之中曲折蜿蜒另有出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带领埃及军入了谷。
此刻,他也只能继续向前走去,只是希望尽快到那所谓的另外的出路。
一行人纵马飞驰了不短的时间,而也依稀能听到身后的追兵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就在众人越发焦急的时候,前方蓦然一个急转弯。
视线在这一瞬豁然开朗,一眼看去只能看到那天与地交接之处。
前方是一马平川一望无际的平原,但是视线的尽头依稀能看到密密麻麻竖起的险峻高山将这个与其说是平原却更像是盆地的地方围绕住。
唯独正中央几乎一线天一座高峰陡然升起。
那陡然升高的一条路虽然险峻陡峭了一些,却还是勉强能爬得上去。
老将军眼角的鱼尾纹深深地纠在了一起,隐隐从遥远的彼端传来的水浪拍击的声音让他心底越发不安了起来。
可是,比起平原远方那些明显嶙峋陡峭的高峰,他只能选择眼前这唯一的上山的路。
心中的焦虑感让他纵马跑到了所有人的最前方,极为倾斜的道路让他看不清高山上的道路,只是不停地催马快跑。
终于他一马当先冲到了最高峰之上——
一口冷气倒抽。
年老的将军呆滞当场。
山峰的顶端并不是他所想象中的通向另一端的逃生之路。
他木然立于顶端之上。
他的眼前,是一处宽阔的看不到尽头的垂直而下的绝壁。
一道深深的裂痕将这里和对岸的崖壁拉开了长长的距离。
很明显,王弟的那几个属下昨晚并未爬上山峰顶端,而仅仅是凭借在下方看过去的判断就自以为是的禀报了他这里有出路的错误消息。
这一刻,老将军只恨不得立刻拔剑刺死那几个误报军情的废物!
他一扯缰绳,回头冲王弟身后那几个废物怒目而视,眼底露出明显的杀气。
他咬着牙,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一把抽出腰间跟随了他长达数十年的宝剑。
然而就在老将军回头的一瞬间,从他那立于山峰顶端的居高临下的地势看去——
即使已到了黑暗的半夜时分,天空中星光的清辉还是让远远地看见了无数追兵模糊的影子。
他几乎能听见那无数马蹄践踏地面的震动的声响。
他手中高高扬起的长剑颓然落下。
就算杀了那几个废物又如何?一切已经无济于事。
年老的将军看着周身那默无声息地聚集在他身边的属下们,长叹一声,闭上了眼。
……
黑夜之中,寂静无声。
聚集在山的巅峰的埃及士兵们安安静静地,抱着武器坐在地面恢复体力。
这个聚集了数百人的地方此刻却是一片死寂,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的声音,还有骏马咀嚼草根的沙沙的声音。
所有人都明白,天明之时,就是他们命丧此地之时。
年老的将军挺拔身姿立于绝壁的顶端俯视那一望无际的平原大地。
陡峭高峰之下,下山的路已是彻底被敌军围得密不透风,只待天一亮就蜂拥而上。
显然,敌军已经将他们这数百名被围困山顶即将箭尽粮绝的败亡之军当做囊中之物。
他的眉皱得紧紧地的,饱经风霜的侧颊此刻已经难掩他疲累的痕迹。
他已伫立在这夜色中整整一夜,夜风刮得他整个身体透心的冰冷。
英雄末路,莫过于此。
老将军转过身来,被夜风吹得冰冷入骨的盔甲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他挥了挥手,将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的小儿子召了过来。
他狠狠地抓着他那年轻的小儿子的手腕,攥紧到极限的手背上已是青筋暴起,年轻的将领的手腕骨不堪重负咯咯作响,却仍旧是强忍着一言不发默默地跟在老父亲的身边。
老将军带着他的儿子走到了王弟的身边。
年轻的‘王弟’靠在一棵大树之下,闭着眼似乎在小憩。
或许是察觉到他们的接近,黑暗之中仍旧是明亮的纯金色发丝下的眼睁开透出深紫的色调。
“王弟殿下,请换一身衣服……”
年老的将军说,一字一顿,却是松开抓着自己儿子的手,一把将自己的孩子推向王弟的方向。
很明显,他是要让自己年龄和‘王弟’差不多的儿子换上‘王弟’的衣服,代替成为敌军追击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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