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宏见程亦风进来了,连忙看了陆长安一眼,陆长安笑着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了,今天我受伤这事儿,别往外头嚷嚷,叫下头人嘴巴闭严实点。”
段宏忙应了,出门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看了程亦风一眼,径自退了下去。
他走之后,陆长安便恍若无事一般,指了指沙发,道:“饭菜还没端上来,先坐一会儿罢。”
程亦风惦记着外套里头的电话条子,嗯了一声便走到屏风后头,翻出那张条子塞进口袋里,而后才走出来坐到沙发上,道:“我不知道你应该忌口什么,让老徐去问医生吧,不要吃坏了东西,伤口再发炎感染。”
陆长安微笑道:“你有心了,刚才过去换衣服了?”
程亦风知道他是问自己为何一进屋就往屏风后头去,想了想便道:“刚才那个坎肩穿着有些热,就过去换下来了。”
陆长安笑道:“偏你这样讲究,在我面前脱了不就得了?又不是要露出哪儿,况且就算是要露出哪儿,我也都不是没有见过。”
程亦风见他笑的暧昧,不由脸热,懊恼道:“果真不该管你,任由你自生自灭就对了。”
“啧啧,才温柔了少顷,怎么我开两句玩笑就不悦了?”陆长安还欲再说,门口传来叩门声,原是老徐已将饭菜送了过来。
“咱们二人可真当是妙极了,从前是你身子不便,总下不去饭厅用饭,如今却换成了我。”陆长安笑着用左手执起筷子,夹了点松放进程亦风的粥里,又指着桌上的虾子道,“我不能吃这个,不好委屈了你跟我一起,自个儿剥几个吃,刚才特意吩咐给你煮的。”
程亦风见他拿着筷子动作灵活,不由道:“你左手倒是很熟练,仿佛用惯了似的。”
陆长安道:“从前拿左手写字,如今捏起筷子总算没有太难,对了,你昨儿个在曹家,可遇到了什么熟人么?”
程亦风心中一颤,抬眸见陆长安笑盈盈的注视着他,心想方才段宏必定已将自己和孟季冉碰面之事告诉了他。
如此一来,心里头反倒放松了,淡淡道:“你有灵通的耳报神,还需要来问我么?”
陆长安笑道:“瞧瞧,这是怪我疑心你么?我并没有那种意思,只是问问你罢了,你若是肯亲口告诉我,我自然高兴的很,你若是不肯说……那会儿段宏一拉你,你就能毫不眷恋的赶回公馆来,这份儿心意,我也是很明白的。”
程亦风道:“是遇上了孟季冉,那曹家的少爷与他是好友,我和白小姐进去的时候给他瞧见了,说了说话谈了谈天,朋友之间如此,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么?你要我别再理会他的那些说法,恕我没办法从命,你拿权势压我,我就算是屈从了,心里头也不会服气的。”
陆长安摇头道:“你看看你,我又没说什么,怎么就招来你这样一通揣测呢?跟你说起这事儿,又不是兴师问罪的,只不过有些事情想嘱咐你个事儿。”
程亦风问道:“什么事情?”
“你还记不记得,前一阵子德国人想通过我,在沪城开厂的事情?”
“记得,你不是推了么?”
“我是推了,可有旁人却起了心思,今天水师舰队给我发的电报,一个是说说那边儿的情形,另一件事儿嘛……”陆长安微微一笑,端着碗喝了口粥,悠悠道,“那个师长和我们家颇有些渊源,是我爸爸以前带过的,给我私下说,最近有一位孟团长,和他那边儿的一位旅长联系的很勤快,还常常去见德国人以及美国人。”
程亦风心头一动,脱口道:“姓孟?难道是……”
陆长安点头道:“你果真聪明,就是孟季冉的哥哥,孟玉堂,那个人很有野心。他的团归不到我管,我虽然不了解这人的情,却素有耳闻,是个心计极深的人。你现在住在我这儿,孟玉堂若是有心,一定能够知道,孟季冉往后若是问到你公馆里头的事情,你可千万别泄露了什么。”
程亦风闻言不悦,蹙眉道:“我便不是什么英雄人物,却也绝不爱生是非、乱嚼舌的,你说这话,未免小觑了我。”
陆长安忙道:“瞧瞧,又多心了不是?我是怕你心耿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我知道你对那个孟季冉印象很好,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同他又有多少私下的往来呢?况且他跟在他哥哥身边,论起亲近,自然是与他哥哥更近些,难保不会在你身上耍心机的。”
程亦风道:“你这里的事,我本来也一概不知,有什么好往外头说的?罢了,你今日既然这样特意嘱咐,我也给你一颗定心丸,我们之间从不谈lùn_gōng馆里的事情,从前不会,往后自然也不会。”
陆长安见他面色不愉,又听他如此说了,便笑着拍了拍程亦风的手背,温声道:“看看,这也值当你不痛快么?快吃饭吧,等下子都要凉了。”
这一顿饭,吃的算不得不痛快,可程亦风心中却觉得很是别扭,原本对孟季冉真是毫无提防的,现如今给陆长安这样一说,纵是他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说,对孟季冉确实多了几分别样的想法。
原来自己也是这样经不起人煽动的,孟季冉若是纯粹的友谊对自己,自己这样猜疑他,实在是伤人心了。
程亦风这般想着,轻轻叹了口气,本想着等用了晚饭陆长安必定是要歇息的,到时候自己再去楼下打开电话匣子给孟季冉打个电话。如今,犹豫了一下,却终究是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