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震微笑道:“于你或许只是随手助人的小事,于我却是性命交关的大事,少侠不必过谦。我见你剑术惊人,却不知高姓大名,师承哪位高人?”他一面打探这少年的来历,一面踏着沙子向青龙镇方向微微侧转,只是双腿本就有些僵直,脚下更是一片绵软,不免又是微微一晃。
白衣少年眉头又蹙了起来,默不作声地伸手扶在玄震身后,缓缓随他一同朝堤坝上走去。直至脚踩到了青砖之上,遥遥地可以望见青龙镇东口的石桥之时,那少年才缓缓答道:“我名巽衡,家住海外……一座无名小岛,这剑术不过是我依照家中祖传的剑谱练成,并无什么高人指教。”过了半晌又添上一句,“比不得玄震道长所学的仙家道法。”
玄震一听,更是多了几分成算。
巽衡虽沉默寡言,却很是古道热肠。他将玄震一路送至青龙镇,此时天色未明,镇口却聚了好些人,一名大汉站在石桥上伸长脖子不住张望,远远见玄震归来,兴高采烈地挥手叫道:“仙人,是仙人罢?你可回来了,我们都快要急死了!”
只见他身后忽地转出一个人来,比他矮了一个脑袋有余,气势却好生惊人,隔着一段距离也能为其所慑,那妇人一手叉腰,一手狠狠抓出,一把揪住大汉的左耳向下用力拉扯,势如闪电,深谙快、准、狠三字要诀,当下便将那大汉治得服服帖帖,口中不住求饶。
那妇人大声怒道:“仙人帮咱们杀妖怪,救了咱们的绡儿,你不说快去沽些酒水好好谢人家,在这里有的没的叫唤什么?”却不知自己声响可要比她丈夫还要高几分。
玄震半靠在巽衡臂上,缓步走上石桥。向三夫妇这才顾不得说话,忙迎了上来,向家娘子心细,见玄震足步不稳,显是受了伤,啊哟一声叫道:“三哥,酒水什么的先别提,快些叫孙郎中来!”
聚在镇口石门下的那群人一听便吵嚷起来,当下便有几人拔步跑出人群,一溜烟儿似的拐过街角去了。玄震忙道:“不必劳烦,只需给我一间静室稍加休憩便可。”那些人早去得远了,哪里能够听到?
巽衡在旁忽地说道:“道长若要运功逼毒,我便替你守着。”言下之意自是明白玄震要静室的目的所在。
玄震微一沉吟,便应允下来。
自向三归来那日起,有位仙人被他请来青龙镇除妖灭害的传闻便流遍了大街小巷,想来这一晚上,姑获鸟被万剑刺伤时发出的哀痛鸣叫定是全镇皆闻,是以这些百姓才聚在镇口,全然不惧仍是深夜,只为瞻仰仙人姿容。
玄震环顾众人,只见人人面上都洋溢着笑容,当下便有几个小伙子敲锣打鼓地四下走街串巷去告知其他人这桩喜事,还有放起鞭炮庆贺的。玄震见了此景,不由得亦露出浅淡微笑,无意中侧目瞥见巽衡在旁凝视自己,那笑容便更盛了些,反倒是那白衣少年微微一怔,别过头去。
自己腿上罔象之毒尚未清除,这些围拢上来不住道谢称赞的百姓却又盛情难却,玄震只得苦笑着看了巽衡一眼,白衣少年显是极为厌烦人多嘈杂,面上冷峻一片,宛若结了厚厚一层冰。向家娘子心明眼亮,在一旁早听到玄震与巽衡那一番对答,当下便劝阻众人令其自去庆祝,又指挥着向三将玄震扶回自家,自己则先一步赶回家去,她手脚利索,不过片刻便将正屋收拾齐整,待到玄震踏夜进门时,已带着一双儿女在旁屋睡下了。
如此一来,玄震便难以推辞,一面在心中暗暗感叹向三娶了个精干聪慧的妻儿,一面只得掀开布帘,与巽衡一起进了屋内。
十数个时辰过后,玄震睁开双目,长吁一口气,低头撩开长袍下摆,解开缠裹腿上的布条,果见抓痕处一团乌气尽数散去,渗出血水亦恢复了殷红色泽。时值深夜,桌上一盏油灯将屋中染得一片昏黄,豆大的灯苗微微摇曳,给桌旁正襟危坐的少年脸上镀了薄薄一层暖色,那冰冷的神情似也温和了少许。
许是觉察到玄震打量的目光,巽衡紧闭的双目蓦地睁开,眼中寒光锐利,顿时周身暖意尽散,似一把锋利的剑被拔出了剑鞘,吹毛断发,便连直视都令人微觉胆寒。
“……伤势可有好转?”见玄震望着自己微笑不语,巽衡眉头又微微皱起,淡淡问道。
“已无大碍。”玄震含笑答道,“连累少侠在旁守候,玄震感激不尽。”他看了看外面天色,又看了看巽衡的脸色,关切地道,“我观少侠脸色有些疲惫,想来这十多时辰一直在旁未休憩过,此时尚未天明,不妨到榻上一眠。”说着便从木床上下来,在桌旁另一张椅上坐下。
巽衡却并未急着起身,玄震正拿起桌上的茶碗倒茶,忽听他说道:“先前你曾说自己是琼华派弟子……可否是御剑修真的山中仙派,山上之人都通晓长生之术?”这话问得突兀,但却似乎是在他心中藏了许久,如今玄震伤势方缓,便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玄震微微一怔,既不点头亦不摇头,道:“我派确是能以气御剑,若是修行有成者,寿命也自是较常人久长。只是人固有一死,不过所活或短或长,若说长生不老,唯有天资卓越、功力雄厚者或可办到,寻常人却是千难万难。”
巽衡蹙眉,片刻后默然到木床上侧身躺下。良久,玄震望着灯火正自出神,方听到他面朝着墙说道:“此时尚未天明,道长也不妨再睡一会。”
玄震讶然,转目望向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