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吕吉安视田晋南为此生头号仇人,孟秋北沉溺声色之事,懒得听吕吉安啰嗦,于是大手一挥,让吕吉安驻守陈城去了。
然而这一次,孟秋北立志东出即墨,老总事却不肯放手,不得已召了吕吉安同来,吕吉安不仅人来了,还把陈城的老底都带来了。
“这点钱也还是不够啊——”孟秋北感叹着。
“其实从老总事手里骗钱出来也不是不行。”
“你说。”
“只要主东屈服于老总事说是带钱去收麻,到时候我请命监督,带了钱出了临淄,还不都是我们说了算。”
孟秋北蹙眉,“太过奸猾。”
“君子欲成大事,何须在意小节?”
“嗯——”孟秋北一本正经,“说的也是,交由你打理。”
三天后,吕吉安连哄带骗从老总事那里拿到了一大笔钱,以协同孟秋北收麻为名,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临淄往即墨而去。
……
即墨,齐国海盐集散地。
“主东,现在到了即墨,可是要选一家盐场?”
“不急,先看看。”
齐国自齐桓公以管仲治国起就建立了春秋最大的官市,诸如盐铁兵布林等一列有关国民生计的物资全部纳入官市经营,可惜大景不长,齐桓公与管仲死后,官市就宣告解体,私家经济反倒蓬勃发展,进入战国后,齐国商旅大兴,一跃而成为与变法强国的魏国成为了战国初期的两大中原文明中心。
而彼时正是齐湣王号称东帝之时,齐国气势如虹,秦国蜀中井盐未曾开采,燕国辽东与吴越海燕出货甚少,即墨便成了天下第一大盐市,基本占据了天下盐产的十之七八,掌握了天下命脉,若齐国禁盐,列国便陷于无盐之地。只是,齐国缺铁,所以不得已与各大战国结成不成文的约定,若齐国禁盐则列国禁铁,所以即墨便形成了半官半私的经营习惯,其中最大的盐商便是楚国猗顿氏。
孟秋北一路兜兜转转,心里则寻思着田晋南留给他的竹简,田氏?
孟秋北虽是商人之家出身,年少时却随老师云游四海,他对治国学问颇是不然,只醉心商事,因此对天下巨商知之甚详,而齐国田氏的东主田单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此人号称商旅孙吴,见闻广博,偶论天下大势令世人折服,只是他甚少与人争锋,且深居简出,是以天下之人闻其名多却不曾见其人。
而田晋南又同田氏有什么关系呢?
孟秋北双指叩于案上,已经在即墨晃悠了三天,于是他下定决心,道:“去海滨盐场!”
吕吉安应了一声。
即墨乃天下大市,熙熙攘攘,吕吉安来了三日心中路数大致已定,只待孟秋北发话,见他同自己想法一致,当即不由暗夸自家主东英明有为,再看其fēng_liú姿态,又是心醉了三分。
六日后,孟秋北决定豪气出手,买下大颗粒精盐三百车!
“何种币制结算?”吕吉安在车上问。
“即墨刀。”
吕吉安一愣。战国商事极其复杂,除六国多法令、多价格、多关隘外,各国币值不一且时有变动,然大宗商品都以饼金结算,却不想孟秋北这次竟是以即墨刀结账。
“若已饼金结算,不好压价不说,找零亦难,平白多了许多支出。”孟秋北道,“下午我去田家商社可换即墨刀,田氏又久在即墨行商,可以少金委托他们每日发来牛车,以解运盐之困。”
“主东果然好谋略。”吕吉安赞道。
孟秋北白他一眼,“你不是也想到了?”
“我哪能居你的功?”
翌日,孟秋北携吕吉安找到了齐国最大的田氏商社,出来迎客的是商社总事,两厢商谈之后,孟秋北按照商社开价将手上所有的饼金换做了七万枚即墨刀,总事见孟秋北行事利落,毅然派出商社的运钱铁车和马队将孟秋北送往海滨盐场,并一力承担了派车接盐一事。
后来的事,孟秋北就懒得管了,往车上搬了几坛子兰陵美酒,一路畅,待到海滨盐场,酣畅地睡了几日后,又昏昏沉沉地随着马车回到了即墨,如何买,几多本金,尽然全部交给吕吉安,一句都懒得过问。
吕吉安一边做着生意一边偷偷拭泪,萌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莫大感叹,恨不得立即跑到孟秋北车前扒拉开腔子给他看一颗快速跳动的红心。
如此简单,孟秋北的收盐一事就完事了。
夜深,孟秋北和吕吉安在即墨酒肆结伴畅饮,喝了八、九分醉时,忽然有人一挑帘子进来了,孟秋北晕晕乎乎地认出人来,踉跄着爬起来,兜头一躬道:“大总事!这次亏得有你!”
田氏总事连番大叫使不得,然后一手搀住孟秋北,“今日是奉东主之命来请先生——”
孟秋北长长大了个酒嗝,摇着手道:“我这个样子怎么能去?”
总事笑起来,“田氏有上好的醒酒汤,而且东主吩咐了,说先生前去,明日一早定不叫先生饿肚子。”
孟秋北一愣,缓了缓神,道:“那请总事带路。”当即便撇了喝得烂醉的吕吉安往田氏商社而来,行一路吐一路,待到了田氏商社时,孟秋北已然迷迷糊糊,若身置梦中。
依稀中,有人抱了自己下车,灌了些酸酸甜甜的东西,然后又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衫,躺在了一个温暖如春的地方,剩下的便是倒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