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卢修的亲哥哥,无论如何也是为了卢修好。韩逸洲定了神,面子上也不透出来,只是笑着说:“我驽钝,还是不太懂。但我与卢修,虽是朋友,有的事我不便管他。再好朋友,私事总是人家的私事。我能揣测什幺?”
他这样说,已经把自己和卢修的关系泾渭分明。卢雪泽似过意不去的点头,又怜悯的望向他:“逸洲说的好,二弟有你几分的透彻,我还忧心什幺?”
韩逸洲耳朵心直跳。
卢雪泽望着书桌上的一方彩石:“这是洛阳带回来的吗?逸洲,两年前你与东方,老魏一起去洛阳办差。老魏提起,你和东方两人都看好这块石头,今天我亲眼看见,是件宝贝呢。这样奇石,也只配你。”
韩逸洲浑身颤抖,忽然连耳垂都红透了,再想压住眼泪,但还是不争气的涌出泪花。晴天霹雳,他的秘密就这样被人轻易点破。而且对方还是翰林院的学士,卢修的兄长!他与东方的关系,本是道不明的纠葛,而且回京两年中二人幽会屈指可数。他做事机密,也以为既然卢修都未曾察觉,其它的人更是想象不到。现在看来,他一直在自欺欺人。卢雪泽,哪里是可以瞒得过去的?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的幼稚,y-in暗,愚昧,都显出原型,他不是富甲一方的洛阳才子,也不是瑶池里纤尘不染的莲花。他是个无处可逃,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卢雪泽扶住他:“逸洲,你的病还没好,也乏了吧?我给你配了些补身草膏,你让人煮了调养调养。”
韩逸洲的脸色苍白如纸,他闭上眼睛许久,才有气无力的笑一声:“谢谢大人。”
第十九章
卢修傍晚才回到卢园,他踏着残阳的影子,顺着通幽曲径往卢家的书楼“橘楼”走去。他自小极喜欢走这条路,慈竹春荫,古松藤系,仿佛世上的烦恼皆可抛却脑后,只剩一片隐士情怀。记忆深处,他的哥哥在那里总是燃着一盏明灯。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在楼口的橘树下一转,又不见了。卢修一笑,加快了步子。他蹑手蹑脚的上楼,拦腰抱住正在踮脚寻书的侄子卢涉。
“叔叔!”他一见卢修,就粘上来。
卢涉是独子,还不满十岁,就出落得雪团一般漂亮。他的穿戴都是卢雪泽亲自照管,此刻配一身竹叶滚边小白袍,头上一顶特制的小儒生冠帽。有普通孩童完全不可能有的脱俗之美。
卢修故意唬他:“好啊,涉儿。卢家男子不到十二岁的不能进橘楼,你都不记得了?”
卢涉凤眼一眯:“二叔,你不要告诉爹爹。书房里的现成书都不够我看了,我等不及爹爹回来……所以……”
卢修俯身说:“你这是第几次偷入橘楼了?要给大哥发现,他肯定罚你。我十一岁的时候就进过这里一次,动了大哥给先帝治病的药具。好象是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见大哥发脾气。”
卢涉道:“爹爹忒严。他不许我入书楼,自己晚上在楼里点着灯,人却不在。”
卢修诧异:“有这种事儿?”他知道卢雪泽十分爱护藏书,因此特为小心火烛。卢涉说的情形,他是一次没碰见过。
卢涉颇有小大人的样子,胸有成竹的答道:“我小卢公子怎幺会骗人?就是翰林院杀人的那天夜里,爹爹说要在橘楼忙些事儿,先哄我睡了。我做了一个恶梦,心里怕,就跑来寻爹爹。我在楼下叫了几声,爹爹不应。橘楼附近又是不许家人来的。晚上林子里有怪鸟叫,吓死我了。我就大着胆子上来一看,爹爹根本就不在。”
卢修摇头:“你别是做梦吧?”
卢涉贴着他耳朵说:“叔叔,你可别说出去啊。我在楼里等了一会爹爹,居然睡着了。等醒来也就我一个人。我这才想起来我们家的规矩。连忙拿了本配图画的谢灵运诗集回屋子去了。诗集现在还压在我的枕头下面呢。”
卢修沉默了。童言无忌,卢涉是个聪明纯良孩子,也犯不着在这种事上撒谎。他想起来韩逸洲的事,突然理解世上人人都有几分难言之隐。他的大哥……当然也有不便于公开的想法。对着侄子,他只是拍拍卢涉:“你爹爹忙里忙外,不能全顾得上你。你一次侥幸逃过,还不感激上苍,倒敢说自己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