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吧。”潘十二很是热情,往旁边坐了坐,让出位置,道:“你受伤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话音刚落,小盐巴才感觉胸口再次疼痛起来,低头一看,衣服上都是血。
“少爷……”车夫皱了皱眉:“老爷上次都说了,不让您随意捡人,咱们家又不是做慈善的,哪来那么多阿猫阿狗……”
潘十二瞥了车夫一眼,上去就用折扇锤了他一下:“阿宝,我看你最近脾气渐长,连本少爷的话都敢不听,你干脆自立门户算了,我们潘家是留不住你了!”
车夫阿宝一听,赶紧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给潘家拉黄包车,可比外面干舒服多了……他就是脑子再不好,也不会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丢了这份工作啊。
小盐巴上了黄包车,听潘十二把新德棉织厂的事详细说了一通。
这厂子里啊,招收的大多是童工,不仅仅有十岁左右的,其实还有更小的,七八岁的都有,七岁以下的,更是比比皆是,这些童工一天做十二个小时,吃饭半小时,没有双休日。
棉织厂的工作更不是什么好干的活,要把棉絮拆开,挑出里头的杂质,产生的飞絮,粉尘不断进入童工的鼻子,耳朵,嘴巴,吸入肺部,导致胸闷气短,年纪轻轻得肺结石的不在少数。
想起女孩用命帮他挡下的一击,虽然知道这是幻境,并不在现实之中发生,小盐巴依旧感觉到愤怒与愧疚:“奴役这么多童工,就没人管吗?”
“管?”潘十二摇了摇头,叹道:“怎么管啊?沪州的厂子哪家不招收童工?战乱年代,民不聊生,许多都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没钱都快饿死了,孩子们都是自愿的,有的父母身患重病,赚了钱,等着养一家老小呢。”
小盐巴沉默了,垂着头小声道:“可是……他们都在被虐待啊……”
潘十二摇着扇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小子……看上去像泥土堆里爬出来的,说话的语气怎么跟不问世事的小少爷似的,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捡尸人每天要捡多少尸体吗?十几个,他们被虐待,至少还能活着,有些人,连活着都难啊。”
说着说着,黄包车便停在了一处大宅院口,规规矩矩标准的四合院,上头还挂着牌匾——潘府,门口站着两名护卫,看到潘十二眉开眼笑道:“小少爷回来啦?”
“嗯。”潘十二应了声,昂首挺胸走了进去,小盐巴紧跟其后,胸膛上的疼痛让他只能弓着背,瞧着畏畏缩缩,跟小偷似的,护卫们嘟囔:“怎么小少爷又捡了人回来……”
“可不是?这回夫人又得说他了。”
“傅医生——傅医生——”
才踏进院落,潘十二便满屋子找人。
“什么事?”门口走来一位青年男子,二十五岁左右,偏分发型,清俊的脸颊,穿着毛领黑色大衣,声音有些清冷,仿佛带着薄薄的雾气。
“傅医生,找你半天了,新德绵织厂逃出来的小童工。”潘十二立即上前迎接,指了指在床上卷缩成一团的小盐巴:“伤得挺重的,交给你了。”
“小童工?”青年看了一眼,淡淡道:“看年龄,有十八了吧?”
潘十二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是吗?我看他瘦瘦小小的……还以为才十五六岁……”
青年也不言语,回去拿了工具,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潘十二对青年尤为信任,把烂摊子甩了,哼着歌回去补眠。
傅医生垂下眼帘,先是在床沿边坐下,摸了摸小孩的柔软的头发。
第123章
小盐巴很警惕,脑袋被摸的一瞬间便醒了。
一双黑亮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原先视野有些模糊,不得不凑近些,就算往前蹭了点,依旧能够感受到全身散发出的疏离。
“潘十二呢?”他四处张望。
“他还有事,让我来照顾你。”傅医生把药箱搁在台子上,手指纤长有力:“把衣服脱了。”
小盐巴犹豫了一下,胸口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说是衣服,其实就是挂着一块破布,黏在身上,几乎要融为一体,胳膊,肩膀,脖子,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疤,有些还未痊愈,往这些疤痕上一瞅,连自己都被吓到了。
好丑呀……
以前小盐巴也营养不良,又矮又瘦,锁骨贴着皮,干瘪的模样,后来跟着白盼,便渐渐不那么瘦了,皮肤也要比在村里的时候白些。
就算那时候的自己,和现在这副身体比起来,也要好上太多。
冰凉的药膏涂在伤口,刺激着皮肤,傅医生的动作温柔,手指轻轻擦过胸口,小盐巴轻轻抖了一下,缩起身子:“痒……”
傅医生抬眸,和他对视,轻轻笑出了声。
像是在调戏他哩……
怎么这么像白盼呀?
小盐巴鼓起嘴,身体前倾,眯着眼打量他,迟疑道:“白盼……?”
“嗯。”白盼放下膏药,拿起剪子要剪开绑带,想帮他包扎。
小盐巴刚才还发出警报的大脑突然松懈下来,像是不信似的,他凑近了看,还点了点眼前陌生男人的鼻梁骨,摸了摸薄唇,软绵绵的,再次对上了他的眼睛,温润如玉,带着一抹戏谑。
真的是白盼呀。
小盐巴窘迫地垂下脑袋,手指揪着被子,脸涨得通红,他迫切地想把身体上残留的疤痕掩盖掉,可惜剧烈地动弹只能加重难以言喻的疼痛感。
“别动。”白盼扶住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