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孝德道:“好,军帅的这番话,我会报给监察使……毕竟上至军主,下至兵卒,聆听每个人的意见是监察司的职责所在。”
齐啸闻言点了点头,监察司的公正毋庸置疑,他转向叶珉,略显忧虑,道:“索虏如此猖狂,竟然在重围之中,敢于出城攻击,这是向我们表明不惜血战到底的决心,再想以最小的代价逼迫他们弃城逃跑或者投降怕是不可能了。我建议,明日拂晓发起总攻,不计伤亡,务必在三日内,结束此次战斗!”
“不必了!”叶珉凝神眺望远处的滑台城,道:“我已有破敌之计!”
滑台的城池建造的比较有特色,但更有特色的是城内的建筑,当地原住民的习惯多是茅屋,而鲜卑人又多住毡帐,密密麻麻的鳞次栉比,秘府的情报里曾捎带着提过只言片语,在厚达数十页的卷宗里如灰尘之于大海,很容易被忽略,但叶珉却牢牢的记在心里——这是成为名将的要素之一,不放过任何细节。
楚军连夜在东、南两个方向垒起比城墙还高的斜土堆,十架巢车成扇形分布左右,可以把城内布局尽收眼底,将近五十具雷霆砲交错放置在后方的平地上,刀枪林立的军伍摆好了阵势,飘扬的旗帜遮天蔽日,纵横奔驰的传令兵准确的把命令传达到各个作战单位,监察司的人握紧锐刀,紧跟在队伍的左侧,他们既要作战杀敌,也要时刻关注管辖范围内的每个人的战功,并在必要时行使督战权。
等到凌晨时分,浓郁如墨汁的夜色被东方初明的那缕贯穿了天际的光撕开了小小的口子,滑台城慢慢的露出完整的轮廓,突然中军擂鼓,声震四方,登上土堆的数千名弓箭手随着巢车上的斥候挥动的旗语,万余支火箭先后离弦而起,飞升到三十多米的高空,然后以更加凌厉的速度往城池内坠落。
灌注了胡麻油的易燃物碰到城内的茅屋和毡帐,几乎瞬间,火势吞没了整条街道,然后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的蔓延到周边各地。同时,雷霆砲在轰鸣声中准确无误的砸向了城墙和墙头,防守的魏军来不及躲避,被巨大的石砲犁过,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很多人尚未感觉到疼痛,就被碾压成了肉泥。
在坚持了三波打击之后,外城墙轰然倒塌,若是以往,守军并不惊慌,可以从容撤退到第二道城墙里去,重新构建防线。可现在城内火光漫天,浓烟遮盖了视线,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冲上了街头,开始往西城门涌去,各部之间的配合和调派也成了难题,当司马怜之率领死士穿过倒塌的城墙的缺口,把铮亮的刀锋插入敌人的后心和胸膛,这些并不善于守城的鲜卑人彻底崩溃了。
溃败的军队还比不过生死边缘挣扎的平民,当数百魏军骑着马挥着刀,想要在拥堵的人群里杀出血路,却被愤怒的汉人们用竹竿用钩镰用斧头和农锄纷纷打落下马,有人纵身扑过去,张口撕咬着鲜卑人的耳朵,甚至和着鲜血把咬掉的肉吞入腹中,而那些侥幸冲出西门的骑兵,迎接他们的是久候多时的赤枫军一部,又是蝗虫般的弩箭雨,宣泄着让人绝望的死亡气息。
……
战斗持续到了午后,滑守军自戍主以下,死伤殆尽,只逃走了百余骑,整座城池被大火焚毁,变成了人间地狱。叶珉入城后脸色沉重,他其实早盘算过多种攻克滑台的计划,火攻放在最后,或者说火攻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豫州故土是孕育华夏文明的圣地,被胡人侵占之后,千年衣冠零落成泥,任由奴役和践踏,可这些跟城里的汉人们无关。火攻固然可以轻易的破城,但城中的百姓将不可避免的遭遇灭顶之灾。杀戮太过,有伤天和,也不利于徐佑战前制定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的既定战略,然而昨夜巡视时被魏军精骑大胆的出城突袭,让叶珉意识到魏军坚守孤城的强大意志,若是再犹豫和妇人之仁,别说己方要死多少人,误了徐佑的大略,那才是遗祸无穷,远远不是滑台一县的百姓死活所能够比拟的。
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火攻,结局如同所料,不费吹灰之力攻克了滑台,然而看着眼前的血淋淋的景象,又岂能无动于衷?
一将功成万骨枯,或许,这是所有将军的宿命!
东路进展顺利,左彣的中路也不负所望,用三弓床弩发射百余支踏橛箭插入城墙,在东西两侧堆土用弓弩压制住墙头守军,飞桥、云梯、望楼车、轒讟车、临冲车依次登场,明敬率部先登,血战两日夜,攻克豫州的南部重镇许昌。
许昌是从颍川郡进入洛阳的必经之地,西控汝洛,东引淮泗,舟车辐集,转输易通,拿下许昌,豫州、雍州乃至扬州、江州的各种资源都可较快的运到这里,作为前方大军的后勤补给点,配合青徐的黄河水道,至少可以支撑起八个月的战事。
打仗,永远打的是后勤!
徐佑不会重复桓温伐关中,因粮不足而功亏一篑的教训,粮道必须自河运,而不是翻越秦岭那茫茫无边的山岭。
留下两千人固守许昌,左彣彻夜行军,出其不意的包围了荥阳。不料荥阳守军五千人依洛州刺史贺文虎的命令提前收割完周边粮田后,挟持百姓后撤进入虎牢关内,然后和虎牢守军一道,准备据险以守。
左彣遂屯军荥阳修整,加固城防,赶造攻城器械,并加派斥候探查周边地理环境,以待徐佑的主力中军前来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