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攸已经在中军营帐陪了姚吉一日夜,并无丝毫疲惫,等他终于从焦躁不安中冷静下来,再次劝道:“部帅,三军之灾,狐疑为大,当断不断,一旦轵关天险被魏军加固加防,别说国主那边无法交代,我们也将进退两难,实为智者不取。”
“哎,哪有这般容易?元瑜号称二十万大军,我仅有一万兵力,真要是抢占轵关,再无缓和回旋的余地。可真的要开战,我们又毫无胜算……”
温子攸突然笑了起来,前仰后合,以手捶地,姚吉不悦道:“子攸有话何不直言?笑我作甚?”
“我笑部帅英雄一世,竟被元瑜小儿所欺!”
“嗯?”姚吉神色微动,身子前倾,道:“子攸细细说来!”
“部帅以为,魏国除过六镇的二十万边军,其他的中军和镇戍军有多少兵力?”
“五十万不足数,三十万有余!”
“柔然自攻破敕勒诸部落,尽据燕然山一带水草丰茂的地区,势力益振。接着又袭破西北的匈奴余部拔也稽,尽并其众。如今已统一漠北,西则焉耆之地,东则朝鲜之地,北则渡沙漠,穷瀚海,南则临大碛,尽有匈奴故庭,威服西域,控弦之士何止百万?”温子攸道:“若非元光乃不世出是将才,阴山之南,早就尽归柔然所有。今次率众来攻,元光被罢黜,长孙狄志大才疏,单靠六镇之兵绝无抗衡之力,所以元瑜征调诸州的镇戍兵前往支援,中原腹地几乎空虚,哪里还有二十万精锐悍卒?”
姚吉犹豫道:“可据探子回报,魏军十几万人还是有的……”
“不过强拉民夫的小手段,真上了战场厮杀,百人不抵一人,何足为惧?”温子攸冷笑道:“我料定元瑜此来,是虚张声势,甚或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了迷惑柔然那群蠢货。”
姚吉眼睛一亮,道:“子攸是说?”
温子攸低声道:“元瑜雄略之主,岂能弃明月而逐萤虫?长孙狄乃诱饵,用他为大将军,只是为了骄柔然之兵,引其纵马南下。而元光此时此刻,说不定早率精骑绕道柔然大军背后……”
姚吉摇头道:“不可能,柔然和魏国交战多年,阴山中段的大青山沿线大大小小重镇数十座,所有的关隘和路口皆已探明,并无什么阴平小道可无声无息的绕过。再者说了,兵贵神速,若是不经大青山,其他地段皆路途遥远,扶突也不是笨蛋,麾下四十万鬼方军,逼近武川,旦夕可平,就算元光从别处越过大漠,怕是没等赶到战场,长孙狄这个诱饵就被扶突吃进了腹中。”
温子攸目光如吞噬万物的黑夜,道:“所以我又想到了一个疯狂的主意……若是元光的目的,不是绕道扶突的背后,而是抛开这四十万鬼方军,直奔柔然汗庭呢?”
姚吉震惊当场,久久没有做声!
若非深悉柔然境内的路况,贸然深入,想在茫茫草原上找到柔然的汗庭,不必大浪淘沙容易多少。元光确实如温子攸所料,亲率五万轻骑,丢掉了辎重和一切不必要的东西,单人双马,从西侧的大娥山穿过险峻的山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柔然的腹心。
随他同行的,还有从钱塘返回的於菟!
多年后的重逢,元光和於菟两人并没有因为容貌被坏、身子被辱而产生距离感,反而经过了时光验证后的爱情变得比神圣的大鲜卑山还有永恒。
元光是真的生出了卸下肩头重担的心思,甚至也真的拒绝了元瑜请他参与到这个足可改变柔然和北魏攻守大势的惊天战略当中的请求。可元沐兰得知元光拒绝后连夜过府说的一番话,让他从避世的迷梦里彻底清醒了过来。
无论如何,这一战,他必须成为最闪耀的那颗星!
“师父,或许父皇拿你没有法子,可是於菟和丑奴呢?她们这些年无名无姓的受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回到家,需要的是安稳平静的生活,而不是天子随时降临的盛怒……就算不为了鲜卑,也不为了魏国,仅仅为了她们,你在军中的威权只能更高,而不能消弱分毫。此次倾尽国运之战,若能胜,师父的名望将无以复加,到时再向父皇辞官,可保阖家今后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