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红日刚刚升起,夏秋交接时的异常闷热就给了人下马威。徐佑在冬至的服侍下穿好衣服,走到门口眯着眼睛,感受着阳光的炽烈,叹道:“希望崔元修不像金陵的天这么惹人厌……”
“偏偏让小郎说着了!”冬至笑道:“崔元修出身清河崔氏,可性情古怪,常爱打骂门人子弟,嗜美酒、酷爱叶子戏,赌起来没日没夜,放浪形骸,为人十分的率性!”
“不足为奇!”徐佑负手而立,道:“除了袁氏,现在哪里还有正宗的儒生?都被玄学那点蛊惑人心的道术带入了歧途。”
备好礼物,徐佑率清明冬至方斯年苍处等人一起乘舟前往倪塘。倪塘位于建康东南的方山埭的北侧,孙吴时倪氏家族曾在此筑塘,故而称名。准确来说,倪塘已经远离了京城的城市圈,不过由于方山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自古以来又有很多名人隐士在此逸居,所以维持着基本的繁荣和兴盛,和金陵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裙带关系。
到了倪塘崔府,才知道崔元修昨日起行去了清溪里的宅院,弟子二十余人也随同身侧侍奉。据说是因为今年暑气走的太迟,待在倪塘受不了闷热和蚊虫叮咬,去清溪里消暑去了。
寻人不遇,虽然扫兴,却也不能急于一时,徐佑既来之则安之,干脆登上方山游览山景,再回到长干里已经是黄昏,只好偃旗息鼓,等到明日再去清溪里拜会崔元修。
清溪里位于台城东,衣冠南渡后,华族云集金陵,原先的地方住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动员十万人力耗时三月开辟了清溪里为居住之地,经过百年发展,这里达官贵人云集,是金陵名副其实的“富人区”。
沿途尽览秦淮河的美景,号称“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举目所见,绮窗丝幛,十里珠帘,画船萧鼓,昼夜不绝。逆流而上,不一会抵达清溪里,来到崔元修的宅院前,苍处上前扣门,等了数十息,才有人匆匆忙忙的过来开门。
道明来意,应门童子神态倨傲,道:“你们且回去吧,我家主人从三月起就不再接纳新的弟子了!”
徐佑微笑道:“请小哥通禀一声,或许崔公会改变主意。”
童子以眼角余光打量着徐佑,唇边浮上不屑之意,语带讥讽的道:“每日慕名登门的人那么多,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进来的!我劝郎君别费心思,早早退去为好!”
苍处闻言大怒,蒲扇大小的手掌抓住童子的衣襟,道:“知道你眼前是何人吗?再敢口吐秽语,小心你的脑袋!”
童子也不惊慌,双手拢入袖中,任由苍处把身子悬在半空,淡淡的道:“瞧你们的衣着打扮,不是金陵人,谈吐举止也非名门出身——就算是士族,我猜位在下品,不值一提。呵,我倒想问问,敢来清河崔氏的府邸前撒野,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以小见大,可知崔元修确实有点本事,能把应门童子调理的如此伶牙俐齿,可也从另外一方面证实了冬至所说,此人性情不好,甚至称得上暴戾。
清河崔氏,春秋时就是齐国公卿,历经两汉三国,至魏时已经是天下第一高门。五胡乱华之后,崔氏子弟大部分留在北魏,成为元氏的重臣,比如崔伯余,现任左光禄大夫,深得元瑜的信任。而还有一小部分南渡楚国,虽人少式微,不复往日荣光,更不能和柳、庾、袁、萧四大顶级门阀相比,可清河崔氏的名望仍在,无人敢小觑之。
“苍处,不得无礼!”
徐佑发了话,苍处按捺住性子,松手将童子掼在地上,铜铃般的眼珠子似乎要冒出火来。童子整了整衣襟,冷哼道:“赶紧走,再来惹事,我就报官!”
说完砰的关上大门,庭院森森,竟然不得其门而入。徐佑示意冬至再去敲门,过了半响,还是那个童子,没好气的道:“敲什么敲?催魂呢?你们还要耍赖是不是?我可真的报官去了……”
“小哥莫动气,这是晋陵袁蔚的荐信,请转交崔公。若是崔公仍不见,我们立刻就走,绝不惊扰贵府清净。”
“袁蔚?”童子显然听过袁蔚的名号,半信半疑的接过信笺,看到上面的题字,犹豫了会,道:“好吧,我试试,你的拜帖呢?”
原以为有了袁蔚的信,见到崔元修十拿九稳,可没想到等了一柱香的时间,童子出来将信和拜帖扔了回来,道:“主人说了,袁老匹夫背信弃义,恨不得生啖其肉,凡是他举荐的人,一概不收!”
哐当,朱门紧闭,这次是无论如何都敲不开了。众人齐齐瞠目,好一会才听徐佑失笑道:“妙!”
冬至忍不住问道:“小郎不生气么?”
徐佑笑道:“何必生气?都说袁蔚和崔元修相交莫逆,可看今日情形,怕是以讹传讹。我们拿着人家仇敌的荐信上门,没挨打就是祖宗保佑了……”
“袁左军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冬至颇为悻悻然,袁阶给徐佑推荐的袁蔚,信誓旦旦,拍着胸口作保,结果搞成这样,真是又好气又无奈。
“郎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清明忧虑的是,徐佑以求学《尚书》的名义留在金陵,若崔元修的府门始终叩不开,该换个别的什么理由呢?
“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动卧龙出山。今日不成,明日再来就是了!”
冬至气鼓鼓道:“崔元修怎么比得上诸葛亮……”
“我们也比不得刘皇叔,人在屋檐下,暂且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