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声音,徐佑踉跄前行,破开层层云雾,只见一女郎高居金漆镂空雕凤宝座之上,戴着只有帝王才可以佩戴的通天冠,冠前加金博山颜,穿朱衣绛纱褶裙,虽俏脸含笑,却自有种威临天下的气势。
“袁青杞?”
“大胆,竟然称主上名讳!”宝座旁侍立的女官戴繁冠,加金珰附蝉,插貂尾,却是水希。
“嗯?”袁青杞目视水希,斥道:“别惊扰了我的贵客!”她站起身,从宽大的袍袖伸出晶莹玉手,对徐佑招了招,笑道:“微之,近前来!”
徐佑浑浑噩噩,想要迈步,可眼眸里却流露出痛苦之色,双手双足颤抖着,始终不肯上前。袁青杞微微一笑,突然不经意的扭了扭腰身,弯腰以极慢极慢的速度撩起裙裾,先是足踝,再是小腿,然后露出完美无瑕的大腿。
冰肌玉骨,不外如是!
“微之,你原是我的夫君,难道就不想和我共同坐在栖霞凤座上,君临这片洞天福地吗?你看,只要你上前来,我是你的,水希是你的,这殿里的所有女官都是你的,还有这大殿外的天下都是你的。只要你喜欢,可以予取予求,生杀予夺,一言可决……”
袁青杞秀美无匹的容颜从来都是那么的超凡脱俗,可她的举止和言语,却又像极了徐舜华的妖媚,两种极端的气质交织一起,就算九天神佛在此,也无法抵御。
徐佑的眸子复归于混沌,木然登上台阶,握住了袁青杞的手,冰凉,柔软,细腻,可就是没有生气。
光阴流转,殿内全是褪尽衣衫的美貌女官,徐佑游弋其间,吃异果,饮佳酿,歌舞升平,过得好不惬意。偶尔驾车出游,断官讼,杀贪贿,听着万民齐呼圣明,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再分不清是真是幻。
如此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两人恩爱有加,日夜不离,称得上神仙伴侣,人人艳羡。只不过徐佑逐渐的两鬓斑白,老态龙钟,可袁青杞反而越来越美,还是当年初见时的模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徐佑抚摸着她的满头青丝,叹了口气,道:“等我死了,独留你一人,该何等的孤独和寂寞……”
袁青杞笑意盈盈,道:“夫君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这天下的美女和为君上的权势?”
徐佑摇头道:“天下女子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的衣角,君上的权势固然迷人,可也比不得你微微一笑。”
袁青杞坐起身子,倾尽江河之水,也难以说尽她的美貌,道:“那我来回夫君的话……若你死了,我有权势在手,什么样的男子得不到?自会遴选男妃来宫中作伴,勿以为念!”
徐佑愕然半响,怒火直冲云霄,扑到墙边,抽出悬挂着的宝剑,指着袁青杞的心口,说不出的恨意,道:“贱人,我还没死呢,你竟敢背叛我?”
袁青杞挺了挺胸,隔着小衣可以感触到那美不胜收的弧度,秀眸透着淡淡的笑意,道:“夫君,你舍得杀我吗?”
徐佑的脑袋骤然绷紧,如同孙悟空被念了紧箍咒,疼的无以复加,手中宝剑无力垂下。袁青杞轻移莲步,柔声道:“我知道的,你不舍得,那就安心死去,只要我活着安康幸福,那就是你最大的心愿,对不对?”
徐佑踉跄后退,撞上雕着异兽的石柱才停了下来,颤抖着声音问道:“那这数十年的恩爱……”
“傻子!”
袁青杞走到跟前,抚摸着徐佑的脸颊,眼眸里哪里还有往日的深情款款,略带嘲讽的道:“我能一步步登上栖霞凤座,可知杀了多少人?被血浸泡过的心,哪里还懂得什么恩爱?不过瞧你顺眼罢了,这些年也算有几分欢愉。如今蓬头历齿,死便死吧,还跟我谈什么恩爱?”
哀莫大于心死,徐佑一时间万念俱灰,手中宝剑横架脖颈,正要用力一划,心口处传来阵阵温凉,直透肺腑,浸润五脏,仿佛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消除了那缠绕在灵魂深处的荆棘之锁。
电光火石的刹那,他重新恢复了神智,毫不犹豫的剑出如风,刺入袁青杞的脖颈。袁青杞几乎难以置信,眼眸里的恐惧放到到无数倍,然后砰的四碎,化为了虚无。
徐佑急促的喘着气,念及方才的异状,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木牌,上面以古篆刻着守心二字。他这才想起,这是取自天师道第二代天师张衡张灵真的守心木牌,当时只觉得有中正平和之神韵,其他的倒也没什么稀奇,哪知道竟在这幻境里救了他一命。
其实仔细想想,能被放入嗣师张衡的神主像里的东西,必定珍贵异常,也许只有这件东西,才能抵挡住这无边欲海的诡异和强大。
以他意志之坚毅,对女色之淡薄,却仍旧两次差点坠入欲海幻境里不能翻身,可想而知,道心玄微大法的山门到底有多高,怪不得这么多年,孙冠不敢拿出来修习,更别说传之弟子,发扬光大,助近年来逐渐式微的天师道再现昔年的荣光。
徐佑不清楚的是,这无边欲海是以欲念为引子,激发人心深处的阴暗面,并将之放大到不可控制的地步,然后在幻象的诱惑下慢慢的自己走向死亡。
只有自己受不了诱惑去死,无边欲海里受到重创的道心才会映射到现实世界,要么从此疯癫痴傻,要么自今沉睡不醒,要么于武学再无寸进,要么成为真正的行尸走肉!
徐舜华如此,是要他肾阳耗尽而死,却阴差阳错的被那个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