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酒,敬老天,此次钱塘逢难,没有太偏心都明玉那个家伙!”
众人大笑,徐佑起身,将杯中酒洒于地上,秋分侍立身后,忙重新倒满,他举至胸前,道:“第二杯酒,敬诸位,不计生死救我出敌营!先干为敬!”
众人齐齐而立,仰头杯到酒干。徐佑又端起杯,对宁玄古道:“这杯酒敬宁真人!真人数次救佑于危难之际,此恩此情,佑粉身难报……”
宁玄古笑着端起酒杯,和徐佑共饮,随和亲切,普通的就跟田间的老农没什么区别。
三杯酒尽,徐佑坐了下来,凝视着晶莹剔透的玉杯。这应该是顾允珍藏的宝物,倒入酒后通体透亮,似有雾气浮动,蔚为壮观。
“钱塘……那边如何了?”
徐佑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众人知道他的心情,面面相觑不敢多话,还是冬至鼓起勇气,将徐佑昏迷之后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在徐佑吐血离开后,邱原又率兵攻城三天,最后一天双方都杀红了眼,北门洞开,几乎要突破城池,所以孤注一掷将手中的预备队全部派了上去。眼看胜利在望,突然从后面杀出来无数天师军,府州兵顿时乱了阵脚,略作抵抗就完全溃败了。
此战前前后后死了一万多人,邱原狼狈不堪的退回西陵县,麾下仅余两千多名残兵,可谓全军覆没!
经事后查明,那支如同神兵天降的天师军其实只有五百多人,他们在府州兵到达之前,偷偷出城埋伏在小曲山的溶洞群里,静等时机,终于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了邱原致命一击。
“小曲山……”
徐佑唇角溢出一丝苦笑,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刘彖费尽心思也要得到小曲山,原来是为了利用小曲山的独特地形来藏兵,可怜他自负智计,却始终未能看破这一层,现在只能后知后觉,枯坐于此,徒呼奈何?
何濡脸色也不怎么好,身为谋主,事先又有那么多的线索,可仍然陷入了绝对的被动,连自己的郞主都差点死于敌手,实在是奇耻大辱。
“钱塘失陷那夜,我心中很是奇怪,天师军那千余兵马怎么做到悄无声息的突袭而来?沿途那么多郡县,为何都没有察觉?直到小曲山的藏兵蜂拥而出,在快马尾后绑着树枝奔跑扬沙以制造兵马众多的假象,并藉此彻底击败了府州兵,我才真正明白,刘彖不惜用价值连城的古玉收买陆会,且多次想要逼我们让出洒金坊,并不是为了占据碧幽河的上游,也不是因为洒金坊那块地有什么稀奇,而是因为洒金坊占了小曲山的北面入口,夜里运兵的时候难以避人耳目。所以刘彖使尽了手段,甚至想用两千万钱买下洒金坊,后来见我们油盐不进,实在无法得逞,于是改从小曲山南麓运兵……”
徐佑听何濡说到这里,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叹道:“阴兵过境!”
“正是阴兵过境!”
何濡眼眸里透着几分被戏弄的怒火,道:“天师道最擅长这些蛊惑人心的伎俩,刘彖以阴兵过境之术吓得小曲山南麓九桥村的村民人人不安,入夜就早早安歇,哪怕听到什么动静也不敢出门窥探,谁能想到竟是天师军在暗中运兵运马?”
冬至羞惭的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俏脸直接红到了耳根,离席跪伏于地,道:“小郎曾吩咐我派人盯着阴兵过境之事,可我却粗心大意,将差事办砸了,以致这日后种种凶险。婢子罪该万死,请小郎重重责罚!”
徐佑亲手扶她起来,道:“这不是你的错!杜三省也曾查过此事,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何况以刘彖的手段,又有风门协助,不是你能够轻易对付的。总归是我们大意了,此事非一人之罪,自然谈不上责罚!”
冬至的指尖陷入掌心,隐隐的痛楚让她不时的提醒自己:别人犯错,或许还可以补救,可她主掌情报机构,一旦出错,就是灭顶之灾!为了小郎的这份信任和恩情,从今往后,哪怕再苦再累,也决不允许发生类似的事!
“是啊,七郎说的对,这不是你的失误,而是我的失误!”何濡已经恢复了平静,在他堪称传奇的人生里,当然也犯过很多错误。这没什么,没有人能够永远算无遗策,往事已矣,最重要的是,从错误里总结经验教训,保证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长此以往,犯错的几率越来越小,于是行事就会逐渐的趋于完美。
只是趋于,而不是达到!
“刘彖得到小曲山,我们以为他是为了报复洒金坊;想要得到洒金坊,我们又以为他记恨旧怨,想要报复严叔坚;等到了天旱时,大肆囤积粮草,我们又以为他是想趁机发一笔横财;甚至已经发现了刘彖和都明玉暗通款曲,却依旧没有想到天师军即将造反……这么多线索,这么多破绽,我们却犹如目盲,视而不见,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我们小瞧了刘彖,始终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对手!”
何濡拿起酒壶,顺着壶嘴任由美酒流淌,衣襟打湿,坦胸而坐,道:“看不起的对手却差点把我们斩尽杀绝!七郎,我们前段时间顺风顺水,实在太过自满了!”
徐佑同何濡一样,善于从失败中发现问题,却并不纠结于失败本身。世事如棋,棋差一招,也没什么好说的,至少提醒了他们,以后决不可小视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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