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浔扭过头来,看了看方孝孺,问道:“那么请问方学士,什么lún_lǐ纲常关乎国运民生,这般重要”
方孝孺振声道:“皇室正统”
夏浔淡淡一笑:“不过是先娶先生头一胎罢了”
方孝孺厉声道:“这就是天意,这就是天道”
夏浔道:“天意说到天意,天意让燕王殿下做了皇帝你方学士不是崇尚上古礼制么,上古还有选贤任能,禅让天下呢,是不是一个好皇帝,要看他对国家对黎民百姓能做些什么建文偌大江山,敌不过北平一隅,他有何德何能”
方孝孺晒然拱了拱手,不屑地道:“皇上至仁至孝,岂是燕贼可以比得”
夏浔叹了口气道:“至仁至孝,这句话听得我的耳朵都快生出茧子来了,可我想破了头,也没想出建文御极四年来种种,到底仁在哪里孝在哪里难道甫登大位,禁皇子奔丧就是孝难道无罪而诛,囚齐王周王代王,逼死湘王,就是仁
至仁至孝就是好皇帝了照你方大人这么说,一个孝廉就能当皇帝了,可他能管理好一个国家吗如果你眼中的明君,仅仅是道德高尚,那最应该做皇帝的应该是和尚,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岂不美哉”
方孝孺怒不可遏地咆哮道:“燕贼以叔残侄”
“得了得了,你方大学士讲讲道理成不成凡事总有个因果吧哦,对了,方学士抑佛,不信因果,可道理你总要讲吧一家之主刚刚过世,尸骨未寒,你这继承家业的长孙,便排挤各房叔父,千方百计要把你祖父分给他们的财产以种种名义夺过来。
这还不算,还要把叔父们全都逼死,这侄儿是大仁大义叔叔只能束手待毙,一旦反抗就是以叔残侄。大明律里有哪一条规定是以侄残叔是大仁大义,叔父反抗是以叔残侄大逆不得么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一至于斯”
齐泰一直盘膝坐在牢房里,听着他们理论,听到这里,只是微微叹息一声,轻轻闭上了眼睛。
黄子澄接口道:“这是国事,岂能与家事相提并论,藩王权重,与国无益,为天下太平,必须”
夏浔乜了他一眼,摊手道:“你看,我跟你们讲国事吧,你们跟我讲以叔残侄,我跟你们讲家事吧,你们又跟我谈国事。好,你要谈国事,咱便谈国事。”
夏浔身形后拔,朗声道:“皇明祖训: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朕非私其亲,乃遵古先哲王之制,为久安长治之计。诸位大人,这藩是太祖皇帝立的,你们口口声声说燕王殿下违犯祖制,到底是谁违犯祖制”
黄子澄刚要说话,夏浔又道:“好,你这自掌嘴巴的一点我且不与你理论,就按你说的,藩王权重,于国无益,为天下长治久安计,理当削藩。那我问你,何谓削藩”
夏浔猛地提高了声音,沉声道:“藩者,篱也,有其封国自拥其兵,称其为藩。你要兵权,诸王交了,你要三护卫兵马,诸王也交了,这亲王仅仅是亲王,已经称不上是藩王,为何还要苦苦相逼,不死不饶”
方孝孺厉声道:“分封势重,万一不幸,则有厉长吴潞濞之祸,燕王坐镇一方,久戍边防,一旦野心滋长,势必国家大乱交出兵权,也不代表他就不能为祸一方”
“万一一旦你方大学士辅政佐君,不是要效仿周公么,周公只要看到个有本事有威望的皇子若有什么文臣武将得人望拥重兵,一旦万一可能造反,以他的本事会让天下大乱的,那就不管他有没有罪有没有反心,立即动手干掉
难怪你方学士是大儒,这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学问,真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你受地方举荐入朝,太祖皇帝不肯用你,依着你的理论,若想天下太乎,那么除了太子,其它的皇子就应该全部豢养起来,既不教其武功,又不授其识字,或者一生来就全都掐死以绝后患,是么”
黄子澄白眼一翻,冷冷地笑道:“我们冤枉了他了么他确实反了,不是么”
夏浔也笑了:“黄学士,你还要不要脸燕王殿下应该俯首就戮,才趁你的心意吧可燕王殿下若是真的俯首就戮了,你就肯承认冤枉了他么我看不会吧,燕王若是忠臣,那建文帝不就成了昏君,你们不就坐实了是j臣
所以,如果燕王殿下当初真的俯首就戮,你们还是会给他安一个蓄谋造反的罪名。史书上就会写,各位大人英明神武,一俟发现反迹,立即诛灭了j臣。
人死了,还得留个千载骂名甘心就戮的湘王不就得到一个这样的处置吗那位至仁至孝的建文帝,给他亲手逼死的叔父赐了一个什么谥号戾”
夏浔声色俱厉,到后来声震屋瓦,一字字一句句传进每一个官员的心里,在他们心底激起阵阵波澜,有些人不禁反思起四年以来种种,自己一直理直气壮的东西,真的是对的么
方孝孺亢声道:“任你舌灿莲花,方孝孺只忠于心中的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方某死而无憾”
夏浔平静下来,向他微微一欠身道:“方学士,忠于自己心中的道,求仁得仁,确乎值得尊敬不过,难道只有你忠于自己的道这四年来,追随永乐皇帝出生入死不离不弃的那些将士们,难道不是忠于他们的道
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