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哥儿怎么了?”一见单妈妈,三娘子知道,肯定是昱哥儿又闹腾了。
单妈妈涨红着脸,又恼又急道,“哥儿怎么都不肯睡,打翻了铜盆,踢了桌椅,方才还差点用蜡烛点了床褥。”单妈妈说着也是后怕,这一年多,昱哥儿几乎都是宋姨娘手把手带着的,这人前也都是像模像样的啊,谁知私下这孩子竟会是这般死作的性子。
“如此,便不送余管事了。”三娘子闻言,不忘先将手中的锦袋放入了余安的掌心中,然后就跟着单妈妈急急的去了一旁的耳房。
小小的耳房,此刻乱的连落脚的地方都差点没了,完全就是一片狼藉,被褥、迎枕、铜盆、衣架子散了一地,床上的清水帐子也被扯了下来,破破烂烂的挂在了一旁,而昱哥儿正昂着下巴双手叉腰的站在床沿边,见三娘子进屋,他先是鼻子出气冷哼了一下,然后用清脆的童音稚嫩的说道,“我说了,没有姨娘,我今儿晚上就拆了这间屋子。”
“妈妈,把屋子里值钱和尖锐的物件收起来,然后你找两个精神好的小丫头过来,就在门口点一盏灯,让哥儿闹。”可对于昱哥儿的话,三娘子却置若罔闻,当下,她只平心静气的吩咐了单妈妈一句,然后转身就要走。
昱哥儿一见立马就慌了,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为的就是让三娘子过来可以满足他回闻雨轩的要求,但谁知三娘子竟直接忽略了他的人和他的话,只吩咐了妈妈一句就准备走。
昱哥儿年纪虽不大,却是个极会看头势的。他知道眼下只要三娘子走了,那他就算闹一个晚上也都是白费力气,当即就跳下了床,跑上前一把拉住了三娘子的衣摆道,“我和你说了,我要见姨娘!”
三娘子却回头垂首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和道,“这会儿已近子夜了,哥儿若是要闹,可以,这间耳房,就当是给哥儿练手了。一会儿我再喊两个精神好的丫鬟陪着哥儿,哥儿想折腾到大天亮,我保证这屋子里谁都不会吭一声。可是,哥儿要见姨娘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要等你爹爹回来再定夺。”
昱哥儿明显一怔,拉着三娘子衣摆的手松了一下,随即却又抓的更紧了。
三娘子知道这孩子心思已经松动了,也不着急,只悠哉继续说道,“我知哥儿不喜欢我,无妨,我也不觉得哥儿是个听话的孩子。哥儿三岁启蒙,别的不说,这《幼学琼林》肯定是学了的吧,你爹爹能得今日盛名,能行君臣之礼,能尽贤人之力,靠的都是他自己的本事和能耐。可是,父子创造,曰肯构肯堂;父子俱贤,曰是父是子,桥木高而仰,似父之道;梓木低而俯,如子之卑。你爹爹为父,问心无愧,那哥儿你为子呢,可有一点点你爹爹的模样?”
其实。三娘子本不想和一个孩子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扯这些虚无缥缈的空道理的,但说着说着她不禁就真切了起来。
昱哥儿是被宋姨娘带坏了没错,但眼下可惜可叹都是枉然,更重要的是能有个人真心实意的来引导哥儿,让他不继续如此放纵下去。可很明显,整个桃花坞,甚至整个侯府,都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正视这个问题。
三娘子甚至觉得,刚才她和昱哥儿说的那番话中,都是给陆承廷铺好了台阶的,但其实身为父亲,教导哥儿,谁都能推托其责。唯独陆承廷却不可以,所以很显然,他这个爹,做的也并不称职。
庶务繁忙是实情,可这却不能成为他无视昱哥儿礼教之责的借口。侯府的嫡长孙,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待昱哥儿的,可他将来注定就是侯府的一张脸面。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但三娘子不懂,为何府中的人,就能这般心安理得的睁一眼闭一眼,除非,他们本来就没想过要让昱哥儿将来承挑府业大梁!
想到这里,三娘子心头忽然一软,脚下正要迈开的步子就收回了半分。
说实话,有几次,三娘子能在昱哥儿的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幼失亲娘,肆意骄纵,为所欲为,且他还是嫡出,是真正的贵胄公子,若是一个不慎,很有可能就废了这一生。
三娘子觉得,其实自己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孩子缘,从上一世到这一生,自己的孩子她守不住。年幼时的兄弟姐妹她处不好,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对于昱哥儿又或者是桃花坞的其他三个孩子,三娘子是存了避而远之的心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