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霜给他吓了一跳,拍拍胸口,摆出长辈的口吻教训道:“什么你啊你啊的,我比你大,该喊我一声姐姐才是。”
少年歪着头,闭起嘴巴不说话。
“你进了谈燕楼,还不是叫我师姐?”
“我就去看看,进不进可不由你。”
“你这么大口气到了山上是要吃亏的。”
“我吃的亏也没少了去。”
跟这个倔强而骄傲的少年真是沟通困难,霏霜深深吸了口气,决定直奔主题:“你怎么看出这不是我师父的字?”
“那天你给的寿宴请帖不就是他的字么?门口的招幌也是他写的吧?”
霏霜点头称是。然而请帖当中并无“半吊”二字,他能将两者串联起来,说明他已基本摸清了师父的笔法笔路。这样的本事,便是自己也没有。
“这封信的阴字不像他写的。”
“哪里不像了。”
“我还说不上来,一半一半吧。”
哪怕只是可能,霏霜也得回去,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家。
不过她可不敢带上小虎,山上吉凶未卜,实在不该把旁人送入险境。
于是趁着个天还没亮的早晨,在他房门外留了张字条匆匆离去。
马车在山路上疾疾奔驰,石世龙御马吆喝的声音响彻山谷。
霏霜在车子里闭目养神,山间的阳光透过帘子在她眼前晃动。
晃着晃着睡不着了,索性伸个懒腰把眼睛睁开来,待得把遮挡阳光的手掌一撤,车里竟多了一人。小虎无声无息地不知何时上了车里,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身旁。
“你,你怎么在这?”霏霜奇道。
石世龙听她在里头说话,边赶车边隔着帘子关心道:“师姐怎么了?我们很快就回到楼里了。”
霏霜“噢”了一句敷衍过去,把好奇的目光投向小虎。
小虎指指马车里放着的大箱子:“我昨晚就睡里头。”
意思是,他昨晚就料到她会不辞而别?
霏霜与他阐明利害:“我不知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恐连累你。”
小虎倒是不在乎的样子:“不会有事的,其实,其实我也对你隐瞒了些事情,我已经很确定那字不是你师父写的啦。”
“你确定?”
“对。那些字的勾都是缓提圆勾,你师父则习惯短而尖的勾。他虽然竭力摹仿,却没注意这个细节。”小虎倚着椅上的靠背,“我不过是想早点离开那里罢了。我不想替不相信我的人做事。”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那里金色的阳光顺着密密的林子往山头爬去,笼罩着耸入云间的谈燕楼。
谈燕楼去地三十六丈,共有十二层之高。它始建于本朝开国皇帝武帝咸熙年间,相传当时第一任楼主白虹请来八百工匠开土动工,整整用了三年功夫才建起这座“天下第一楼”。落成之日,紫金山上世家大族子弟云集,金银玉石堆砌成山,其排场之巨大,其气势之恢宏,恐怕只有新皇登基方可与之相提并论。
传至霏霜的师父午衡老人手中,谈燕楼已然历经三代,弟子也由当时的百余人扩展为上千人。不过入室弟子的人数却没有增多,从前是七个,如今倒只有六个,霏霜便是其中之一,排在第五个。
能成为谈燕楼入室弟子的,无疑都在书法上有独到的造诣。
却总有例外的。比如说四师兄子衿就写得一手烂字,不过他胜在鬼点子多,总能把谈燕楼属下的商铺打理得妥妥当当的,这也算是过人之处吧。
除了过人,有时他还很黏人。霏霜还没下马车,他就黏了过来:“师妹有没有想我呀?”
霏霜永远会敛起脸色回答:“没有。”
当然这是口是心非,她自幼与师兄一起长大,也是与他走得最近,总归难免有些别样的感觉。
子衿搀扶她走下马车,诧异地发现车帘后竟然还露出另一颗脑袋。
目光总难免不友善起来,特别是这人还仪表不凡。
“这是小虎,他书法还不错,我打算让他拜入师门。”
霏霜云淡风轻地说着,子衿则眉头隐隐锁起。
子衿身后跟着一名年纪与小虎相仿的少年,身上的袍子总是带着几道墨迹,这是他勤练书法的特征。这便是六师弟萧风,听师姐赞扬别人,凑上前来:“有我厉害吗?我最近可又有了新进步。”
“你有什么进步了?”霏霜知道这个小师弟最爱争强好胜,笑着问他。
“我都能摹仿师父的字了!”
子衿急了:“哎,不是说好保密的吗?”
霏霜倒不生气,既是子衿凑着这小不点儿把自己骗回来的,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小虎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我早就看出那是伪造的了。”
两个同样好出风头的同龄人聚到一起总会出事,很快空气里就充满了火药味。
战争是萧风挑起的:“你很傲嘛,不过光会看有什么用,写得出来才算真本事。”
小虎也不肯让步:“我可不喜欢摹仿别人的字。”
“有本事比一场。”
“比就比,谁怕谁?”
霏霜没料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局面,这还没拜师呢,怎么就来斗字了呢?
子衿却饶有兴致,在他的鼓动下,楼中现驻的弟子来了十之七八,据说他们一半来看小虎的脸,一半来看小虎的字,其中三师兄伏枥属于前者,二师兄沐冠属于后者。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买定离手”,作为斗字赛场的一楼“长筵厅”里热火朝天。
不趁着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