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慕尼黑待了两天。第三天,病房里来了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说要给我做j-i,ng神方面的测试,把我从郊区带到市区的一座楼里。测试的时间长极了,我做了厚厚的一叠题目,问各种奇怪的问题,并且列出选项,接着把一些仪器固定在我身上和周围,开始提问,至少问了五个小时。我累极了,他们让我吃饭睡觉,睡醒后又继续,持续了三天。”
“他们在全面探查你的j-i,ng神状态,决定能否以及怎样使你服从。”亚兰蒂尔说,心想陆军还真费尽心机,“你还记得他们问了些什么吗,问过保险箱的事吗?”
李默梵有些迷惑地想了一会儿,“都是些不着边的问话,很快就忘了。我记得有一道题目是,如果需要一种动物从高处掉下去,你会选择哪一种?猫还是狗,我选了猫。他们问过我保险箱密码,我那时弄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想早些结束。我父亲已经回国了,他走的时候还很放心。”
“我看到了关于此事的记录,”亚兰蒂尔说,“他们只写了结论,就是你患有抑郁症,不伴随狂暴倾向的过度焦虑,但理智清楚,人格正常,另外,确实遗忘了关键情节。陆军有两个选择,要么找人解开催眠术,要么用审讯逼迫你回忆。他们选了第二种。”亚兰蒂尔说。
“我想是的。几天后我就被送到柏林,没人关心我是否愿意,也没有解释,我直接被拘禁,随时有人看守。送饭的人嘲弄地对我说,你真是个小可怜。第一次审讯发生在抵达柏林的第二天,我看见了他,勃兰特中校。”李默梵回想着说道,提到这个名字,他全身出现了一阵源于憎恶的战栗,就像通过了一股电流,“他好整以暇地说话、盘问、下命令,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眼神让我想起吃腐尸食的秃鹫。”
“想想看,他问了什么,又对你做了什么,不要怕。”亚兰蒂尔递给他一杯蜂蜜水,李还不能喝咖啡,红茶也得限量,“就告诉我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或者印象最深的是哪些。他再也不可能笑了,而你会好起来。”
李默梵机械地喝了几口,甜甜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他把杯子放回茶几上,怕手上太用力会把它捏碎。“他最初偏好剧烈的疼痛和见血,所以用烙铁,还有鞭子,喜欢看我叫出声来。做得过火了,他审讯了两次,我昏迷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大概收到上级的指示,专用那些不留痕迹的方式。他连续地审问我,发明了一些羞辱的方式。有一次他让我面对墙壁站着,不能坐下,不许变换姿势,当然,也不可以睡觉,连续很多个小时,他就在我身后走来走去,说讥讽的话,说他也不想把时间耗在我身上这么久。还有一次,他在审讯室里立起一个绞架,命令我站上去,把脖子伸进绳圈里,他绕着圈子地打量,伸脚作势去踢我踩着的凳子,我接连因为他的动作感到恐惧,当我因为疲倦而反应不过来的一瞬间,他把它踢翻了,我吊在那里,他在我快要死掉时割断绳子。等我醒了,他对我笑,问我要不要再来一次。”
一颗子弹实在是便宜了这个恶棍,亚兰蒂尔想。他让李断续地谈到经历的过往,痛苦如此深浓,如同凝聚的墨块,想要冲淡都很难。
“勃兰特像是对窒息很感兴趣。”李说,“他想到过另一个办法,把我绑在椅子上,用被水浸s-hi的纸糊住我的鼻子和嘴,他不断提问,每问一次,就加上一层,直到我完全不能呼吸。他仍然强调他也不想这么做,但只能如此,叫我快点开口,他就停止这一切。但我看到他的表情很享受。”
“后来我觉得能单独待在牢房里就是最好的对待了。我变得特别害怕听到开锁的声音,还有皮靴走动的脚步声。最初我想念林雅,还有父亲和妹妹,后来我什么也不要想了,我整个人都萎缩了,从身体到j-i,ng神,你难以想象我有多弱小。”此时他们坐在书房里,对着窗外粼粼的万湖。
“勃兰特也试过将我关在黑暗的地牢里,完全与世隔绝,没有丝毫声音和光线,他说让我好好想一想。我形容不出那种滋味,时间很长,每次都很长,后来我知道那是一个月。”李默梵说,他感到还有大量的回忆在脑中翻滚,但是他快说不下去了,没遭受过的人无法真的理解他有多难以启齿,因为太过不堪,只想彻底忘却,又在想起时感到刻骨的痛恨。
他说:“亚兰,我说不出来,太难了。”
亚兰蒂尔说:“我们休息一会儿,我给你读一段书好了。你可以躺在沙发上,把这个当安眠曲。”
李默梵斜靠在沙发上,听着对方读一篇,他把亚兰蒂尔的声音当音乐,在几个月前还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然如此。他的英文很动听,念书时像有什么东西在室内流转,帮助焦虑慌张的心灵停止躁动。他想,这种治疗真奢侈,继而想到自己如今的各种待遇都很奢侈,他又有些说不出的忧虑。
亚兰蒂尔读了一会儿书,发觉李默梵已经逐渐由坐姿变为躺倒,眼睛还是睁开的,没有睡意。
“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之一就是遗忘。”亚兰蒂尔说,“但是把事情藏在心底不说,是很难忘怀的。你以为它不重要了,甚至想不起来了,但它依然在那儿,影响并伤害你。越是想要不在意,就越会发酵。最好的办法是倾诉,说出来,写出来,记忆有一天会淡化,你还会想起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