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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围绕着“钱”字,两口子第一次狠狠地争吵起来。俩人吭吭哧哧地一直吵到了半夜。
此后的一连几天,茂生和木琴就赌气互不说话。期间,有非说不可的话,全由钟儿和杏仔代劳传递。
茂生是真的动了气。他见天儿阴沉着脸,不吭声不言语。木琴并不见得生气。她依旧风风火火地在村子里指手画脚地行使着村干部的权力。
期间,兰香总是隔三岔五地往茂生家里跑。一钻进锅屋里,就与木琴唧唧咕咕大半天。
终于在一天晚饭后,兰香灰溜溜地进到了茂生家的院子。
一进门,她就丧气地说道,黄哩,彻底黄哩。他婶子,不是我不出力吔。这些天,出了他家门就到你家门,出了你家门就奔他家门。腿跑断了,牙花子磨平了,好歹把婶儿说活泛咧,谁知,酸杏就是不开口。任你好话说三千,他就是不吭气。
随之,她又愤愤地说道,呸,你当叶儿是什么天仙下凡呀。长得那个样吧!粗看倒顺眼,要细看,那眼呀、眉呀、鼻呀、嘴呀,没一处拔尖儿的地方。看咱京儿,要相有相,要貌有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活计有活计,十个、百个叶儿也抵不过呀。再说……京儿,不就现今儿咱穷点儿么。今后好好干,攒足钱,你大娘我非给你找个百里挑一的俊闺女……
至此,全家人都明白了。这几天,木琴正不动声色地托兰香上叶儿家,去给京儿说媒的。或许是从茂生焦躁的举动中,或是从杏花村面临的群体共识中,木琴终于意识到了京儿的婚姻大事所面临的紧迫性。不赶在小年龄段上先预定下一个人选来,等年龄到了时,恐怕连个闺女的头发梢也抓不到一丁点儿了。于是,她在工作之余,就留心物色儿媳妇的人选了。但是,瞧来看去的,终是没有一个闺女入得了她的眼的。
兰香家的大闺女春儿已经在半年前就定下了主儿,是北山村一户郭姓人家,媒婆竟是酸枣婆娘做的。四喜家倒是有仨闺女。四喜媳妇桂花却早就放出话来,说,坚决要把仨闺女统统送到山外去找婆家。等闺女都出嫁了,她也不想窝屈在这个穷山窝子里受罪了,就与四喜一齐随了闺女们到山外去落脚。
到后来,木琴越看叶儿越顺眼。京儿和她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又一块搭档着到公社去上学,还一块在村小学发生教师危机时挺身而出代了一个暑假的课。看得出来,俩人能谈到一块去。叶儿的性子又绵和,人也长得文静体面,真是万分般配的一小对呢。特别是前些日子,杏仔把他俩人的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这越发坚定了木琴的信心。
她把自己的心思偷偷对兰香说了,托她去说媒试试。兰香当然把这事放到了心上,像办自家事情一样上心费力地去办理。但是,几经周折,终是一个“穷”字,把这好事给搅黄了。
任兰香唾沫飞溅地说了大半天,木琴才好言好语地把她送出门外。临出门,兰香从怀里摸出一块红纱巾,递给了木琴。她道,是京儿送给叶儿的,让退回来的。
回到屋里,木琴闷声不响地坐在床沿上。茂生则屋里屋外没事找事地瞎忙,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神情。在俩人共同生活的二十年中,木琴第一次现出失意落魄的样子。他以为,木琴这次的失败,完全是对俩人前几天吵架的应有回报。
木琴当然知道茂生的心思,暗笑他的小心眼儿。刚刚还火冒顶梁地为京儿对象的事着急冒烟的,一转身,竟又拿京儿的事跟自己较上劲儿了。她不理睬他,一个人盯看着手中的红纱巾,想着自己的心事。
当晚,木琴拿着红纱巾来到西院,把一脸哭丧相儿的京儿从床上拖起来。她问道,这是你给叶儿的么。
——是,是我送的,又咋的啦。
——从哪儿弄来的。
——买的呗。
——哪的钱呀。
京儿恼了。他头一次对着木琴恶狠狠地喊道,一不是偷的,二不是抢的。是我把不太熟的杏儿偷偷带到镇子上卖的钱。咋啦!犯王法啦。你让公安的把我逮去好了。我不怕,什么也不怕呢。
木琴“扑哧”一声地笑了。她说道,好京儿,娘没嫌你呀。娘是想问,这杏能卖钱吗。
——怎不能卖,镇上的人都抢着买呢。
——赶明儿,你也带我去卖回吧。
——你去,你是党的人呢。敢去做违法的事,鬼才信呢。
——帮咱村人找条吃饭的路,怎算违法呀。咱悄悄地去,可千万别声张。
京儿忐忑不安地点了头。
第二天,木琴跟酸杏请了一天假,与京儿一起鬼鬼祟祟地去了镇上。擦黑的时候,俩人才回到家里。
木琴一脸的喜气。张张罗罗地吃了晚饭,撂下饭碗就去溜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