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我说对不起!”他赤脚踩在地上,指着写字台上的那些照片,高声道:“你去跟我爸妈说对不起,说我不能当你们儿媳妇,说我不爱叶春,说他死活跟我没关系,你说啊!”
“叶春……”
“怎么,不敢了?刚你不还说要搬出去,要跟我撇清吗?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很珍贵的人’,可我爸妈刚死,你就急着要走,要撇下我一个人!许一花,我叶春来是孤魂,去是野鬼,你要是觉得可怜我,大可不必!我早就习惯了,我……”
他忽然停住不说,抬手捂住眼睛。可我分明看到,他抽动的嘴角旁边,正有大颗的眼泪滚过。
看他这样,我心中也觉得沉痛万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床上下来,去捡掉在地上的棉被,满脑子都是无奈和疲倦。
在这片刻的宁静之中,外面突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嘈杂声,然后便是一声震天的“滚——”
我顾不上再管叶春或者棉被,冲出去开门。
大门一开,正看见我妈面朝上摔下楼梯,耳朵里只有人的骨骼皮肉砸在水泥地上的沉闷声音,而她自己,连一声疼都喊不出来。
而在我对面,罪魁祸首愣在原地,双手还原样架着,没来得及放下——这就是我和一树叫了二十多年爸爸的人!
☆、“沼泽地”
县医院一早就开始熙熙攘攘起来,连住院部也人来人往的。叶春守在我妈病床前,我和果果出来买早饭。
这个点,许一树应该正在家里跟父亲谈话。
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信,昨天晚上我们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母亲送到医院时,把我母亲推下楼的父亲却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睡大觉。
“果果,”我叫住一言不发的刘果果,正色道,“如果你后悔了,想跟一树离婚,我不会怪你,就算你想把孩子打掉,我也会支持你。”
她后退了两步,惶恐道:“我跟你不一样。”
我想我是该有受伤的感觉,然而我内心毫无波动,我当然知道她跟我不一样,即便是在她说的那个层面——对待肚里胎儿的态度上。
但她终究是过分体贴的女孩,见我不漏声色,慌张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是我主动追的一树,我喜欢他,想跟他结婚过一辈子,这孩子不是意外,是我们俩商量之后决定的。”她上前一步,抓着我的手,继续说:“姐,家里的事情,一树跟我说过一些,我有心理准备,我只是……只是昨天晚上毫无预兆,你爸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会把阿姨推下楼,这些怎么就突然发生了呢?”
我把她的手拿开,边走边说:“他就是不讲道理,我有什么办法?”
“可是,”果果追上来,“最近电视上老在播抵制家庭暴力的宣传片,你们为什么不做点什么?老实说,我听一树说他一直这样的时候就很疑惑,既然这样,阿姨为什么不跟他离婚呢?”
“我也想知道啊。”
“那至少,不要让他们住在一起,你跟一树都不在家,有一个人把阿姨带上不行吗?虽然一树跟我说是阿姨不愿意,可是怎么可能呢?谁会愿意老是跟伤害自己的人住一块儿呢?我想我们好好劝劝阿姨,她总会……”
我停在离电梯远一些的地方,逼得她也不得不停下来。
“果果,”我说,“我叫你跟我一块出来,是想跟你说,我家就是一滩沼泽地,你现在陷得不深,想走没有人会怪你。”
“姐!”果果有些生气,又碍于我这大姑子的身份,所以仍然尽量压低声音说:“你是一树的姐姐,为什么老盼着我俩不好呢?我不会离开他的,我知道我能帮他,你们劝不动阿姨,我去劝!”
“刘果果,”我往电梯口的人群看了一眼,“别老想着拯救别人,先保住你自己。”
“我知道怎么做!”
她气呼呼地往前走,鞋子踩得哒哒响。我想她跟叶春一样倔。不知道我们许家的风水出了什么问题,吸引的都是这样的倔种。
“阿姨,您吃东西的时候身上疼吗?”
果果不看我,担心地问我妈。不得不承认,她现在伺候病人的这副关切样,看上去比我这个亲生女儿更孝顺。也许她就是个善良的人。可是,善良能拯救我们吗?
我妈摆着手说:“不疼不疼,医生都说了,没伤着骨头,就是一些淤青,看着怪吓人的,其实没啥。”
她的颧骨肿得发亮,现在说不疼,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行,不疼就好。”果果把剥好的茶叶蛋放在粥碗盖上,“阿姨您多吃点,多吃点好得快。”
“嗯。”我妈边吃饭,边环顾了一圈,最后转向我问道:“你弟呢?”
“在家,一会过来。”
“你跟他说,别让他过来了,我想出院。”
“伤成这样怎么走啊?先住两天吧。”
“你别说得那么邪乎,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医生都说没事了。”她有点介意地用余光瞄瞄果果,声音不自觉低了一些,“这的医生护士都认识我,我不好意思在这待。实在不行,你去开点药,我回家吃还不行吗?”
“阿姨,您现在不能出院,”果果插话进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您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您就安心住两天,到时候我跟一树一块接您出院,直接带您去南京玩几天,多好啊。”
“啊?”我妈疑惑地看看我,又转向果果,“我不跟你们去,我走了,你爸没地儿吃饭。”
“怎么可能吃不上饭呢?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