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的却是事实,跪在地上的众臣虽未起身,但脸上却有了几分动摇,韩朴冷笑一声,道:“说的你多可怜一样,你再难过,难道比在西秦做质子的时候还难过吗?没有琴歌,你算什么东西?”
琴歌阻止韩朴继续说下去,他笑喘一声,擦去唇角的鲜血,站直了身子,淡淡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本就快要死了……就算没有这杯酒,我也最多只能再活两个月……我只是想,在这不多的时间里,让……罢了,多说何益?”
琴歌长身而立,他身体依旧虚弱,声音依旧虚软,但在众人眼中,眼前的人全仿佛忽然变了一个模样,不再是苍白瘦弱的少年,而是顶天立地、气吞山河的伟岸男子,琴歌从余生背后取下长剑,喝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有些人,便是穿上龙袍,骨子里也只是一个娈童!易安,你有何资格为君?!”
一剑劈下!
易安惊呼一声闭上眼睛,心提上半空,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反而身后的龙椅发出一声轰隆巨响,被整齐的削成两半,缓缓向两侧倒去。
人已中毒将死,但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众人惊骇中,忽然有人惊呼:“咦?这是什么?”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龙椅倒塌的地方,豁然躺着一根竹签,有个内侍啊的一声,语无伦次道:“这只签……这不是,这不是先帝的寻仙签吗?怎么会在这里?”
有人上前拾起,拿到眼前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口中念道:“楚无王,有王则亡……这,这这……这是仙人留下的警示?”楚王忘恩负义,对仙人下毒,这就是仙人的惩罚?
他将签送到琴歌面前,琴歌看了一眼,微微侧头,他又将古签送到众臣手中,众人一一看过,最后面面相觑,有人弱弱的问道:“楚无王,有王者亡……是王亡,还是国亡?”
众人嗡嗡议论,说不出个所以然时,忽然耳边传来易安的惊呼,抬眼看时,却发现韩朴正粗鲁的剥下他身上的龙袍,起身将它披在琴歌身上。
琴歌披着不太合身的龙袍,缓缓转身,他唇角带着淡淡的血痕,神色凛然,平静道:“易安以为我不臣,那我琴歌就要做点不臣之事。我琴歌……今日篡易安之位,登基为王。今日,我为楚王!”
众人愕然中,韩朴退开两步,同余生并肩跪下,声音哽咽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韵眼中流泪,叩首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扣头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眼中都蕴着泪,他们虽然不知这少年要做什么,可是谁都知道,这少年口中说着不臣、篡位,可他绝不会是为了王位,因为他中毒将死,因为那句“有王则亡”。
他们虽口中喊着万岁,却知道,这少年何止活不过万岁,连今岁都未必过得去。
这样一个人,明知自己命不久矣,却不知好好将养,反而四处奔波,只为让这南楚更强盛,让这天下更太平,让这百姓更安乐,这样一个人,明明中毒频死,却还想着,如何解南楚之危,解仙人诅咒……让他们如何不尊敬,如何不动容,如何不落泪!
琴歌扶剑而立,语气依旧平静:“传旨,将仙人签中的文字,刻成石碑,立于殿前。”
“是。”
“传旨,自我之后,南楚无王。”
“……是。”
“传旨,日后朝政由左右相国与满朝文武合力处置。左相为尊,右相为辅,左右相国分别由儒家和法家推举而出,然,谁为左,谁为右,由天下百姓公选,凡满十六岁,无论男女老幼,仕农工商,皆有一票。相国十年一选,同一人最多只可连任两界。如今的左右相国,便是第一任。”
这一条却太过惊人,半晌无人答话。
琴歌也没有等他们答话,他等于已经将权利移交给了左右相国,他们只要不是傻的,就会将它执行下去,琴歌继续道:“传旨,建亲卫营和影杀门,亲卫营交于余生,负责在职重臣安危。影杀门交于韩朴,但凡有念眷权位,不肯去职者,但凡有欲父死子继家天下者,亲卫退,影杀出,格杀勿论!天下共诛之!”
韩朴余生抱拳:“……是。”
众人低头跪在地上,久久没有等到下一条圣旨,许久之后,韩朴缓缓站了起来,颤颤的伸手放在琴歌鼻端,他的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最后化为一声悲呼:“琴歌!琴歌!琴歌!”
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殿中悲声叠起。
“……陛下!”
“陛下!”
“呜呜……陛下!”
南楚上下再度挂起白幡,哭声在四野响起。
史料记载,他是南楚历史上最后一个王,也是有史以来在位时间最短的王,却是天下最伟大的王。他一生只传下四道圣旨,却是南楚强盛千年的根基。他名……琴歌。
……
当讣闻传到秦钺耳中时,正是元宵佳节,秦钺手中素笺落地却毫无所觉,目光落在外面的皑皑大雪上,天地间一色的白,真冷啊!真冷……
静静抱住怀中半大不小的小五,喃喃:“只剩下一个你了……”
却不知说的是小五,还是他自己。
窗外,白雪纷飞。
天大地大,缺了一个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东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