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臻华艰难地开了口,“这是怎么回事?”
婧娘纤细的手颤抖着朝王臻华伸过来,王臻华下意识握了上去,婧娘苍白笑了笑,“我难得淘气一次,不想后果竟如此之重……”没说两句,婧娘就咳了起来,再停下时脸上倒是添了几分血色,眼神也亮了几分,却叫人更加心惊,“臻华,我不知道爹爹留下什么,惹来这等祸事,但只要他们发现杀错了人,一定会回来找你灭口,你千万小心……”
王臻华握紧婧娘的手,“我知道,你别说了,让张师爷给你看诊……”
然而张士诚却置若罔闻,痴了一样,呆呆凝视着婧娘。
婧娘心知那一刀伤在心脉,能让她在死前再见一眼亲人爱人,已经是老天恩赐,听到王臻华说要看大夫只轻轻一笑,又听王臻华对刺客已有准备,才松了口气,“也罢,你心里有数就好。”婧娘闭目缓了缓问道,“娘呢?她在哪儿,有没有受伤?”
王臻华回道:“娘她没事,现在被请到后街屋里歇着。”
婧娘心下一松,微笑道:“那就好……娘一向有些痴气,我知你一贯孝顺,但也不可一味惯着她……她轻省惯了,怕是不耐烦再管内宅……娶妻的事你好歹惦记着,你瞧着可心就好……”
王臻华胡乱点点头,正要揪住张士诚给婧娘看脉,却见婧娘刚刚还有些神采的脸,只几句话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王臻华心口像是被人重重一击,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婧娘朝王臻华温柔笑了笑,收回视线,看向张士诚。
一旁的程御把王臻华拉起来,难得叹了一声,“你姐姐时候无多,让他们单独说两句话吧。”
王臻华闭了闭眼,远远看着程御和婧娘依偎在一起,闭了闭眼,叫了个使女让她去把李氏接来。可惜没等李氏过来,婧娘就已经永远地闭上眼……
直到天亮,火势才慢慢灭了下去。
整个县衙几乎被烧成一片焦土,就连婧娘停灵的地方都是匆忙搭起来的灵棚,李氏本就被火烤烟熏得晕过去一次,一醒过来就要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局面,几乎活活哭死过去……
王臻华忙着重建县衙、停灵发丧、追查凶手、安抚百姓……每天深夜才睡,天还一片漆黑就起,就这样忙得连轴转,短短十来天人就瘦了一圈,衣服空荡荡挂在身上,人瘦得像根竹杆子一样。
等诸事已毕,王臻华星夜去了福来客栈,拜访程御。
程御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回汴梁。
“千里迢迢来了山阴,你难道无功而返,就要回去了吗?”王臻华问道。
“还能怎样?”程御放下装了一半的行囊,回头看向王臻华道,“你那后衙烧得一张纸片都没剩下,就算令尊留下过证据,现在也已经成飞灰了。”
“后衙确实片纸不存。”王臻华推开窗户,立在窗前,“不过你怕是忘了,王家在汴梁还留有老宅,你觉得我赴任一个小小县令,会把家都搬空了,都随身都带来山阴吗?”
“那东西还留在汴梁?”程御眼中一亮,问道。
“有这个可能。”王臻华道。
“那烦你给我一封手书,我回汴梁后……”程御试探道。
“家父临终前对江南事未吐一字,就算有账本也必然藏得极深。如果这世上还存在能找出家父遗物的人,那必然是我这个人子无疑。”王臻华冷淡道,“大人贵体珍重,些许小事不敢烦劳大人。”
程御心知自己是过了界,笑笑没有再提,“如果你也跟着回汴梁,那山阴县中公务……”
王臻华沉吟片刻,“县中诸事我自有安排,正好我三年县令期满,就算没你过来,我过几日也要回汴梁等候户部考核。但为保险起见,我回汴梁一事不宜声张。”
程御点了点头,“我来安排。”
翌日,县衙就传出消息,县令大人连日操劳,身体不支,终于病倒,县中诸事暂时交由张师爷代管,霍利元和李焕从旁辅佐。与此同时,福来客栈数辆马车悄悄启程,奔赴汴梁。
或许对方当真以为关键证据被毁,这一路倒是风平浪静。
汴梁城一如往日繁华富庶,仿佛这三年她并未离开一样。
王臻华悄悄回了王家老宅,倒是打了向叔一个措手不及,好在向叔一向恪守规矩,主宅书房日日清扫,衣服被褥也常常晾晒,倒是不至于连身衣服都没得换。
王臻华沐浴更衣之后,就叫来向叔询问家中田地书局的近况,之后又问了汴梁近来有何新鲜事。
向叔自然知道,王臻华问的不是哪家大人新娶了姨太太,或哪家衙内当了花魁娘子的入幕之宾。
近两年来朝堂上最来愈发风起云涌,皇上愈加年迈,三天两头称病,太子一系多有官员落马,四皇子步步紧逼、声势愈大,可谓占尽上风,而近来三四个月,四皇子一系愈加嚣张,四处攻讦,排除异己,就连一些中立官员也陆续被拉下水,朝堂上一时间人人自危……
王臻华手指轻轻瞧着桌面,三四个月前,似乎正是程御秘密下江南查案的时间。
程御查案之前,已经陆续有好几任钦差被派往江南查案,但是都无功而返。明面上皇帝似乎对江南堪称泥潭的官场已经心灰意冷,才未再派人调查,但实际上却派出了心腹皇城司。皇城司自高祖建立以来,就是握在帝王手中的一支私兵,不管是刺探百官、纠察案情,还是戍卫皇城、出兵征讨,从未有过败绩。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