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苑出了命案,皇城司确实有暂时下令封园的权力,但这里头不但牵涉到两位皇子,剩下的礼部官员,就算是诸位新科进士也都不好得罪。所以捉拿人犯一事,必须在段时间内尽管完成,不然禁令一旦开解,到时候鱼游大海,想要再找出凶手可就难了。
不管是程御,还是王臻华,都明白这个道理。
原本那白公公杀人后放心离开,是以为王臻华已死,现在王臻华没死在湖里,恐怕幕后凶手该着急想要杀人灭口了。但程御一直防着这招,万花楼守得跟铁桶一样,对方想要在重重包围下,让目击证人悄无声息地死去,可以说没有一丝可能。那么幕后凶手就只剩一个选择——弃车保帅。
为了不让对方杀了白公公灭口,王臻华只能“昏迷”,并且“很难熬过今晚”……
其实王臻华假死,才更能让对方安心。
但若要报假死,那事后还要牵扯到复活的后续安排。是如实禀报,还是称大夫误诊?后者牵连无辜,前者会带来更大的麻烦。琼林苑隶属皇家,在这儿瞒天过海,关键是还真的把所有人瞒了过去,皇上岂能安心?可现在事态紧急,程御就算想提前跟皇上打个招呼、打个申请,都做不到……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王臻华重伤到下一刻就要见阎王的程度……才不会使对方狗急跳墙。
这一晚王臻华朦朦胧胧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一直睡不踏实,天将明时,门外一阵轻不可闻的声响,让王臻华惊醒过来,她悄悄眯开一条眼缝,屋中再无旁人,她才放心环顾屋子。
昨晚半夜时典素问被劝到隔壁间休息,屋里只剩下程御一人守着。
王臻华抬眼往屏风望去,隐约能从屏风上的影子,看出来是程御站在门口说话。片刻后,程御转过屏风,看到王臻华已经被惊醒,他拉了把椅子,在王臻华床前坐下。
“出了什么事?”王臻华仰头,看向程御。对方眼神依旧沉稳,肩背依旧挺直,除了下巴上隐隐冒出来的青色胡茬,几乎看不出来这个男人熬了一夜,守株待兔静候凶手落网。
“又有人死了。”程御声音微沉,“看对方形貌,恐怕正是你所说的白公公。”
“怎么会?”王臻华惊得坐了起来。
程御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是我低估他了。原以为琼林苑各处戒严,如此局势下他必会谨慎行事,尤其在你生死未明的局势下,不值得牺牲一把用得顺手的刀,但现在看来,此人杀伐决断,而且嚣张至极……”程御慢慢眯起眼,轻声笑道,“半点没把皇城司看在眼里。”
王臻华敛眉,微微退后了一点,“这么说,咱们之前的计划都废了。”
“怎么会?”程御一挑眉毛,眼角眉梢邪气逼人,“他杀的人越多,露的破绽也就越多。更何况皇城司办案,证据齐全、条理清晰的时候最好,但就算证据不全,到了皇城司手里……”
王臻华心头一跳。
她跟程御接触的两个案子,程御一直按着正常查案的程序走,倒是让她一时忘了,皇城司有直达圣听的权力,只要让皇上动了疑心,哪怕证据不全,哪怕只是一些流言蜚语,那人也逃不了罪责。
程御显然只是跟她这个同盟交代一下,说完后他站起身,“所以你也不用再装伤重不愈,皇上的旨意估计也快到了,届时园子解封,你就直接回家吧,你在这儿养伤毕竟不方便……”
安排完王臻华的事,程御起脚准备走人。
王臻华想了想,还是叫住程御,“大人留步。”
程御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王臻华垂下眉眼,轻声道:“这两人一个根基深厚,一个深得宠爱,不管幕后是哪个,都不是外人一两句话,就轻易能动摇得了的。我知你所在职司地位特殊,但也正因此,你更要小心……”
程御身上原本沉郁吓人的气息仿佛散了一点,他缓缓笑道:“我知道,多谢。”
王臻华慢慢躺回床上,轻轻呼气,试图缓解伤口的痛楚,但那疼痛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只好胡乱想些事情,也好转移一下注意力。
其实虽然她几次提起,都将太子和四皇子一齐列出,但心里面一直是四皇子嫌疑多些。
鲁子由曾在白马寺当外门弟子,而四皇子也颇信佛,汴梁城出名的寺庙都拜过,其中白马寺香火最盛,四皇子去那儿的次数也最多。虽然无人能证明二人如何结交,但鲁子由房舍中的折扇却系四皇子手笔。这一点王臻华曾私下拜托人寻过四皇子笔墨,比对过后,确系出于一人之手。
至于鲁子由是在四皇子的授意下,才进了太子府当卧底;还是先投入太子门下,后被四皇子发现价值这才重新联系收买……这些并不重要,但四皇子和鲁子由有交情,这一点才值得重视。
那本《齐术药典》确系太子抄录,但昨晚目睹之事,也证实那本出现在鲁子由书房的书,目的确实是引诱王臻华怀疑太子。只看白公公是何人门下,就知道这幕后凶手是谁了。
今日琼林苑的内侍只有三种,一是本就在琼林苑干活的,二是太子随侍,三是四皇子随侍。
昨晚那小太监显然认识白公公,估计之前接头密谋也是这二人。
但琼林苑是皇家园林,虽然皇上八辈子也难来一次,但琼林苑就在汴梁外城,可谓在天子眼皮子底下,这儿的规矩虽然比不上宫里严明,但比之各省的行宫园林,那可森严出去不知道多少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