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庆帝冷觑了一眼二皇子,愈发觉得二皇子不是能成大器之人!如此急功近利的要铲除宋家,殊不知宋家跟祁家对垒,这时候非但不能压,而且得捧----王氏成不了气候,就更应该韬光养晦、伺机图之!
“美人儿……本殿下的美人儿……”
“殿下,你醉了……前面有门槛,殿下且看着点……”
济济一堂的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来人的蟒袍玉带松垮,衣襟半开,整个人架在萧九娘的身上,一路胡言乱语,“九娘……给筠娘喂过药了么……还有盒子里的好东西……嗝,都给备齐了么……”
此时刚好亥时。
龙脸抽搐,崇庆帝指着旻王,“孽障!”
萧九娘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万死……”没了支撑的旻王也栽了下来,这才稍稍清醒了些,只见乌压压的一群人后,明黄龙袍上的龙张口而来,吓的浑身一个激灵,“儿臣……儿臣给父皇磕头……”
崇庆帝怒不可遏不假,却也是吐了口气----这个不肖子没有毁宋筠娘的名节!
众女眷急了,就这样放过宋筠娘和周司辅么?周二少夫人灵机一动,“豫敏郡君,你去屋里搜衣裳时,就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么?”
宋筠娘害了王皇后被废,她这个皇后重用的郡君,一向在宫里横着走,估摸着不少人等着把她大卸八块呢!豫敏郡君眸光如刀,恨不得把筠娘子给一刀切了,“回禀陛下,奴婢在屋里,瞧见了一个人----是个男子!奴婢虽没看清,却觉得好生眼熟!”
筠娘子怔住。旻王就算是坐实她跟杨武娘的磨镜之情,如今杨家被洗了冤,旻王自然消停了,只要无凭无据,她跟武娘就算是两个小娘子相会,又有什么?
豫敏郡君的底气从哪来的?……还是说,王皇后先旻王一步,在这里布下了陷阱?
筠娘子不甘,被杨武娘失手甩了一巴掌的右脸,此刻正火辣辣的疼。她为什么要活着,她抬头看天空,隔着盖头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焰火一簇接着一簇。璀璨过后,注定还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筠娘子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哭出来有什么用,心里的疼就会减轻一分么?
筠娘子闭了闭眼,再打开时,那一束光,如月色下一口幽深的井,里面倒影着枝桠藤蔓,点缀着清浅的光明。她该有多冷……只有月光供她取暖。
----没有什么好怕,毁了名节,就能终身不嫁,一辈子烧瓷了!
----哼,这些人,也就这么点能耐了!
“豫敏郡君既然看到了,奴婢也不能遮着掩着了,”只听一清脆女子声音从殿里传出来,众人看过去,一个寻常婢女推着轮椅而出,“陛下明鉴,非奴婢有意欺君,其间隐情,请容奴婢一一道来。”
众人面面相觑,自是不知其中渊源。……筠娘子不可置信与轮椅上的人对视,怎么会这样?
----来人正是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周内司!
周姑夫人蹒跚过来,蹲在了轮椅一侧,悲呼:“大弟!”……终究还是逃不了真相大白的这一天,她这个傻大弟呀,为了宋筠娘的名声,把自己搭了进来,值得么?欺君之罪罪该万死,加上这么多豺狼虎豹等着吞了他……
周姑夫人跪下来直磕头:“周内司已病入膏肓,为了给皇上鉴瓷,才千藏万瞒,周内司一片孝心天地可鉴,若陛下要惩治周内司欺君之罪,臣女愿以身相代……大弟他,他真的经不了刑了!”
----这是周内司?
周老太爷捂住胸口,这里怎么钻心的疼?指着轮椅上的人,质问,“这不是我的嫡长孙,我的嫡长孙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是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病痨子?”
“祖父,这就是大弟,你的嫡长孙,周内司,”周姑夫人凄凉落泪,“他就是病了,也是我的大弟,祖父难道你就不认么?他是品性高洁、惊才绝艳的周内司!祖父你还不明白么,六年了,大弟孤身在外六年,不敢回家,为的是什么?大弟这个模样,祖父祖母、大房二房,还容得下他么?大弟每月的俸银,都按时给了周家,祖父你有想过,大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指指点点不断,椅子上的那人咳了起来,跟断了肠一样,众人寒噤。
依然当初那副打扮,周内司穿着黑色貂裘大袄,把灰色鹤氅反披在身上,从身上一路遮住了腿。轮椅很大,整个人就跟断了骨头缩在里面,两手搭在车轮上,两手包着羽缎巾。
只以一薄纱盖头覆面,那张脸是密密麻麻的疮痍,眼皮很肿,眼成一条缝。
门口的八宝琉璃灯在摇晃,照的那张脸愈发可怖,女眷们被吓的直哆嗦。
芹竹从袖中掏出帖子,跪下,呈在崇庆帝的跟前,“陛下明鉴,这是周内司与宋筠娘的定帖,周内司与宋筠娘不日成婚,等宋家把瓷窑搬到了京城,周家这头便下聘迎娶。……周内司与宋筠娘同处一室不假,虽有违常理,却不违礼法,这是周内司给宋筠娘备的金钗,……对这次‘相媳妇’,周内司很满意。”
婚俗如此,定帖过后,男方和女方可在亲人或媒人的陪同下,在酒楼、园圃里过眼。若中意,男方就把金钗插在女方的冠鬓中。----这便是“相媳妇”。
“周内司借了旻王殿下的地方,跟宋筠娘过眼,奴婢以为,虽说没有媒人到场,也谈不上私通罢?”芹竹快嘴道,“周内司如今都起不了身,事事要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