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个陶林,到了这会儿还能像一只不知忧愁的小狐狸一样。”人群中有声音这样说着,于是大家伙儿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瞥了一眼,那团越来越小的黑影,一张张被阴霾笼罩了多日的脸上,不由地显露出短暂的笑容。
“无父无母的孩子,心野,不怕死。”有人咕哝了一句,大家伙儿都觉得有道理地点了点头,刚燃起的半点欢趣,也很快黯淡了下来。
抹了一把阴冷的泥水在脸上,混合着灼热的呼吸尝进嘴里,便化开来了腥甜的血腥味,这味道就像是从他们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容易使人联想到迫近的死亡。
为压制住这不断滋长上来的恐惧,大家伙儿将话题从已然寻不到踪影的陶林身上,转移到了扶魉山上那处被称为鬼门关的焦黑之地。
“据说那地方从前是座香火旺盛的寺庙,不知道什么事原因,烧起了一场大火,将整座庙里的僧人和那些善男信女都烧死在了这场火里。后来那地方就有了闹鬼的传闻,许多砍柴人都曾在那处废墟之地,听见过一阵阵凄厉无比的叫喊声。”
说这话正是方才喊陶林慢些的青年,端正的模样蒙上了一层灰色,却依旧磨不灭他眼中的精气神。
青年名叫周鱼宝,是穷苦人家养大的孩子,他爹是头一批得了苔藓病死去的村民,其后便是他娘。鱼宝指天骂地的折腾了一天一夜,也没能使得这怪雨停下来。
所以,当村长召集众人,要从中选出数人前往扶魉山,寻求扶魉鬼的庇佑时,他是第二个站出来的。
紧跟在鱼宝身后的是本村唯一的大夫盛潭明,盛大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此刻却搭着鱼宝的话说了下去:“我听说这扶魉鬼本是一位得道高僧,他放弃了升仙,用自己的魂魄镇守着此处浓重的怨气。”
“但愿真的是位高僧才好......”
一众叹息很快就被吃进怪雨的肚子里。大家伙儿的心中都没有底,一来是扶魉鬼的传言自他们记事起便耳熟于心,老一辈的都会用严肃的语气,告诫着这些调皮捣蛋的娃娃,一旦进了那处鬼门关,扶魉鬼就会将人吞进肚子里去;二来是他们之中,也没有谁真的听见过扶魉鬼凄厉无比的叫喊声,或者是另外一个说法里头的木鱼声。
既然踏上了这条路,就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十三条鲜活的生命,此刻正艰难地用手扶着黏答答的树干,脚掌用力地往上爬。这段山路完全被雨水侵蚀,每朝上走一步,脚底都能涌进一鞋子的泥水。
而此刻,第十四已经遥遥领先地抵达了目的地,双手按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陶林可没听说过这许多有关扶魉鬼的传言,他只是不愿见到村民陆陆续续死去,既然村长说扶魉鬼兴许能解救这场灾祸,那么他便上山将这个鬼请下来,或者绑下来。
雨水混合着汗水迷了陶林的一双眼,却在他直起腰的瞬间,所有遮挡物都被某种诡谲的力量给阻了开来。也在那一刻,所有的雨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连带着整个天地都安静地寻不到一丝声响。
胸腔里却传来清晰明了的心跳声,如鼓点般回荡在陶林的耳边。他瞪大眼睛,看着星星点点的金色流光,顷刻间便从眼前的土壤中滋长了上来。就像柔软无比的纱幔一样,包裹着一座恢宏的寺院。红墙黑瓦,香火缭绕,同这幽暗且肮脏天地间,格格不入。
此境中,天晴云朗,盛世平祥。眼前的善男信女都穿着贵气的衣衫,那是陶林未曾见过的精致华美。这些人跪拜在佛前,许着不为人知的愿。
那尊佛却不曾承诺过什么,它越过虔诚人的眼,望向极远的北方。而后岁月蒙尘,轮回流转,一切仿佛回到了方才开始的模样。
被此种幻像吸去了魂的少年,缓缓的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这座流光梦影里的寺。
“过了今夜,就可以嫁给他了。”他像是魔怔了一般,说着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话,眉梢眼角间却含着俏娇娘似得羞怯的笑。
“过了今夜,我就是他的妻了。”
寺院中走进了一个锦衣墨发的年轻公子,他有挺直而潇洒的背影,他行在僧众之间,与世俗无关,与佛音无关,只为了一个缘字。
公子停留在大殿前,似在望着那尊佛,又似在凝视着佛前供奉着的一个偶人。偶人是个少女的样貌,眉如柳上月,眼如剪秋水,却不知为何会被摆放在此。
陶林觉得自己就快要触碰到寺庙檐角挂着的青铜铃铛,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陶子,快回来!”
鱼宝扯着嗓子大喊的声音,使得所有的幻像都像砂砾一样散落下来,混合进从未停止过的怪雨中。
陶林一个激灵,忙将前倾身体止住,拍着剧烈跳动的胸膛,连说了数个“好险”,才缓过神来。脚下是个望不见底的悬崖,这要是掉下去了,一定得摔得胳膊脑袋都分家。
“你们瞧,这只小狐狸也有害怕的时候。”鱼宝一把拥住陶林清瘦的肩膀,将她从悬崖边上拽回来,笑着对众人说道。
“谁害怕了,不过是被这雨淋得厉害,喘不过气来。”少年一双狐狸眼带着惑人的妩媚,氤氲了水雾的脸上多了一丝平日里未有的娇俏。他气鼓鼓地将鱼宝的手掰扯开,“我陶林天不怕地不怕,你个死鱼蛋竟瞎扯!”
“都说了不要叫我鱼蛋。”
“鱼蛋,鱼蛋,死鱼蛋......”
被叫鱼蛋的青年随即不服气地回叫着:“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