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这里……”
董决明心中一苦,回道,“回去换身衣服就来,你瞧,这浑身的污糟,莫要熏着皇上了。”
太医看不出董决明有哪里污糟了,倒是自己身上已经生了味儿,被董决明这一说,脸上一红,也想要回去沐浴更衣了。
董决明回府之后,美美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馨香的衣裳,这才不情不愿地出门,往皇宫赶去。朱雀大街上人来车往,俱是面色匆匆,唯有一名女子,神色恍惚,脚步虚浮,董决明善观察,几乎一眼便看得出,这个女子有问题。
可是这世上心情沮丧的人何其多,董决明也不欲多管。
马车快要驶过,许是他的眼神落得十分明显,董决明见女子忽地看了他一眼,却是双目若眇,看不见一丁点神采。终是眉头一蹙,董决明吩咐车夫道,“等等,跟上这个姑娘。”
女子继续往前晃晃悠悠地走,马车在后头慢慢悠悠地跟,车夫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不急着去皇宫,反而在这里跟着一个女子,但到底没有出言相询,只默默地跟着。
马车行到街西,人渐渐少了。女子虽是神情呆滞,却是一等一的美貌,加之破碎脆弱的模样,更叫人心生怜惜,但若是心怀不轨之人,便是心生歹意了。
眼见着有眼神下流的男子渐渐靠近,董决明下了马车,目露无奈宠溺之色,“别闹了,跟我回家。”
女子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只是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走。倒是周遭的男子以为这女子并非孤身一人,心里头打起了退堂鼓。
董决明见那些人渐渐退了,女子又毫无反应,便静静跟在她身后。
说不清什么缘由,他只知晓,这回若是走了,应当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她想死,作为一个医者,他如何看不出来?
女子一路走过静僻的小巷,走过繁华喧闹的芙蓉楼,然后在慈恩寺的寺门面前顿了顿,站住脚,盯着佛光普照的金灿灿大字看了好一会儿,董决明渐渐送了一口气,觉得她应当不会寻死了。
可下一瞬,女子又迈出脚步,朝前走去。董决明跟上,一路跟到了曲江边。
“哎,姑娘……”董决明看了看女子的发髻样式,改口道,“这位夫人……”
那个女子却好似受了刺激一般轻颤起来,脚下的步子也加大了,直往江边疾走,江风拂过她的绛红色的裙摆,越发衬得此人肌肤如玉,身姿清瘦,似要乘风飞去。
眼见她就要往下跳,董决明急忙拦在她身前,又心急又无奈,“莫跳莫跳。”女子毫无反应,他顿了一下,补了一句,“我会水啊,你跳了我也能救上来。”
女子好似觉得这人有些无赖,秀致的眉头一蹙,终于正眼瞧了董决明。
她的眼睛干净懵懂,又蒙上了一层绝望,叫董决明立时凝神屏息,等回过神来才缓缓吐出这口气。
女子遇绕过他,董决明又拦住,双臂张着,方沐浴过的身子给江风染上了一缕缕干净的清香,虽是个成年男子,身上的气息却干净似少年,没有丁点的汗气浊臭,叫女子眉目稍稍舒展了些。
“让开。”她语气平淡,却因为自身的音色,变得又软又媚,浑似勾人。女子神情一变,好似有些恼恨,闭紧了双唇。
“这可不行,夫人,在下是一名医者,若是眼睁睁看人去死,会良心不安噩梦缠身的。”董决明神情忧虑,好似确有其事,“所以在下并非为了夫人,而是为了自己。”
还有,什么夫人,哪有这样喊的?在京城如何她不清楚,但在她的家乡,“夫人”是只能由自己的夫君喊的称谓。
女子有些生气,双目越发水润晶亮,想要瞪他又不敢瞪他,只把自己气得够呛,这比方才呆滞的模样要好太多了,董决明心想,就是这样,继续这样看他。
董决明叹了一声,试探着问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解决呢?一定要一死了之吗?夫人瞧着非富即贵,应当是不愁生计的,既然能活,为什么要死呢?”
“跳江很痛苦的。”董决明指了指缓缓淌过的曲江,“你想想看被人掐住喉咙不能呼吸的感觉,呛水,窒息,别人濯过足的江水往你肺腑里灌……”
董决明还要说,女子已经双手捂耳不愿再听了,她终于敢瞪视董决明,眸子亮得不行。
“咱们不死了,好不好?”董决明眨了眨眼笑起来,不自觉地带出一点南燕的口音。
女子看着这张干净的清透的笑颜,心里滞了一瞬,她愣愣地点头,随即却渗出眼泪来,无助地摇头,“不行,我不知道怎么办……”
她哭起来,声音呜呜嘤嘤,哪怕是毫无形象地痛哭,声音也好听极了,“除了死,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董决明眼神温柔下来,循循善诱着,“你说出来,我跟你一起想办法。”
“不,不能说……”女子呜呜地回道,眼神躲闪着,痛苦又羞耻。
她蹲下身蜷缩着,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意图将自己藏起来的表现。董决明研究过心病,因此只立在原地没有动,待女子稍稍动了动,他才缓缓蹲下身来,声音温和无害,“夫人,我是神医世家董氏的后人,别的人帮不了你,但我可以。”
半晌,女子悄悄从臂间露出一双眼来,仔细辨别着董决明的神情,董决明面上的笑容温柔似水,极有耐心地任她打量。
她像一只可怜可爱的幼兽,确认外界无害之后,才试探着伸出一只爪子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