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迟玉唇角扬起的细小幅度,记得迟玉眼尾的微弯,记得迟玉神情的每一个细小变动。
这个人就像刻在他灵魂里的咒文,不管他怎么挣扎,也不能抹除。
好一个无解,又罪恶的存在。
他蹲下丨身,想将碎片捡起来,手指被锋利的碎片划破,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忽地想到迟玉被玻璃块划破的手臂,被针头挑破的血管。
迟玉痛吗?
他笑出声来。
周晨钟让他帮忙救迟玉,可他早已自顾不暇,谁来救他?
冬去春来,白昼被拉长,而时间也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迟玉仍旧住在心理诊疗所,情况没有变得更糟,却也没有好起来。荀慕生还是每天往诊疗所跑,有时是清晨,有时是深夜,终归要看上一眼,否则一天就过不去。
叶锋临时常陪着他,很多话堵在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
感情这种事,向来是冷暖自知,旁人就算看得再透彻,也不可能c-h-a足半步。
许骋也经常到诊疗所来。
与荀慕生不同,许骋会大方走进病房,陪迟玉聊天,带迟玉去楼下散步。有次两人在车库相遇,荀慕生目光极冷地扫去一眼,许骋走近,与他对视片刻,道:“你还来干什么?”
荀慕生冷笑,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是啊,我还来干什么?
无数次自问,为什么还要来。
如果知道答案,是否还会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
周晨钟一句“他心里有你”,就像一副无形的枷锁。他将它套在手上、脖颈上,再也摘不下来。
一日半夜惊醒,莫名拿出放在抽屉里的沉香木珠。手链是送给文筠的,但如今看着那孤孤单单的木珠,想到的却是迟玉。
唯有迟玉。
他闭上眼,握紧木珠,拳头抵在心脏上。
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帮”迟玉,唯一能做的,大约只有将木珠还与迟玉。
前几日下了一场雨,空气中有青草与泥土的香味。许骋与叶锋临一同去探望迟玉,迟玉还是不怎么说话,却对两人礼貌地笑了笑。许骋建议去外面走走,叶锋临征求周晨钟的意见,周晨钟点头,只让注意时间,也别走得太远。
迟玉不排斥离开病房,只是走到诊疗所门口时有些犹豫,回头向院子里看了看,“我……”
“今天天气好,周叔说你应该出来散散心。”许骋道。
叶锋临也说:“不会走得太远,你如果累了,我们就回来。”
迟玉轻轻“嗯”了一声,又说:“谢谢你们。”
心理诊疗所附近是一片居民区,迟玉走得不快,头始终低着,许骋在一旁讲笑话,迟玉像听见了,又像没听见,该笑的时候神色木然,不该笑的时候勉强扯起唇角。
叶锋临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只是不想让许骋尴尬,而时不时回应一下。
走了半个多小时,叶锋临想起周晨钟的嘱咐,低语道:“我们回去吧。”
迟玉一声“好的”还未说完,视线突然瞥向右前方。
谁都没反应过来的一刹那,他突然奔跑起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根本不像一个住院许久,j-i,ng神萎靡的病人。
荀慕生刚听完项目经理的汇报,回到办公室,拿起木珠看了一会儿。
是时候物归原主了,此后,便是再无瓜葛。
突然,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响,是叶锋临打来的。
叶锋临今天会去诊疗所,提前跟他报备过,此时打电话来,大约是想跟他说说迟玉的情况。
他想听,又不想听。
手机持续震动,他还是接了起来,正欲说话,那边叶锋临却急促道:“马上来一院,迟玉出事了。”
第46章
(上)
一辆黑色商务车在路上疾驰,接连超车,握着方向盘的男人脸色铁青,双唇紧抿,额角渗出数粒汗珠。
荀慕生从未像现在这般慌张过,亦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慌张。
大约是鬼迷心窍,彻底疯了。
10分钟之前,叶锋临打来电话,说迟玉正在市一院抢救。他半天没回过神,耳中像灌满了带着冰渣的风,听不清叶锋临到底在说什么。
迟玉好好待在心理诊疗所,怎么会突然被送去一院抢救?那人平时连病房都不出,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像个木头人一样,不伤害别人,也不伤害自己,为什么需要抢救?
突然,一个想法像一双布满鲜血的手,狠狠掐住了他的喉咙。一时间,寒意从脚底窜入,冻得他周身发木。
——迟玉为什么不能伤害自己?不是说j-i,ng神异常的患者都有自杀倾向吗?
如果迟玉真的选择了自杀一途,那么他,必然是凶手。
周晨钟的话似在耳边:迟玉心里有你,你能不能帮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