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林也就少不得更加客气地说道:“外地人在徽州府买地,那么就要涉及到一个赋役问题,毕竟契书要到户房盖章,为了保证下一年的赋役,这原本的赋役就要转移到田主身上。这几年夏税秋粮积欠太多,说不定要请各位附籍。而一旦附籍,朝廷赋役就必须承担,田亩多又要被归为上等户,里长之类的差事要干,其他杂泛差役也不免。”
戚良在投到戚继光麾下之前,也当过农民,但从军十几年,关于赋役的这一茬规矩都几乎要忘记了。他脸色一变,偷瞥了闲适自如的汪道昆一眼,态度顿时更软和了一些:“这样的话,我们落户在歙县城里,不买地。”
“那就好,如此一来,除了戚百户之外的其他人,也就不用附籍了。”汪孚林点了点头,却又连珠炮似的问道,“各位打仗必定是骁勇善战,可各位是否有经商的经验?如果只是凑本钱,交给专业的掌柜去经营,然后聘请伙计来做事,那各位自己是什么打算?是整天侍花弄草,是茶馆酒肆消磨时间,还是弄半亩菜园子浇灌浇灌,又或者是就这样打打雀儿牌,任事不管,颐养天年?”
刚刚汪道昆虽说把这小小年纪的侄儿描绘成智勇双全,可戚良总有些不太相信,可这会儿见汪孚林口若悬河,问出来的话又全都是在点子上,他终于相信了。可问到将来的生活,戚良不禁有些犹疑。
戚继光托付的那桩任务,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出于对主帅的信服,他根本不敢多问。他出发时,汪道昆起复的事情尚未过明路,所以他压根没想到自己一到徽州府,汪道昆就要走了。而且不但汪道昆不在,汪家兄弟全都要随同上任,他们在徽州府只靠眼前这小秀才,能行吗?
而且经营的事,他们肯定是一窍不通的,若是别人糊弄他们怎么办?他们自己的钱赔了就赔了,可万一主帅那笔钱飞了,他怎么交待?
“汪小相公……”戚良迟疑了一下,这才挤出一丝笑容说,“我们从前是泥腿子,如今也只知道打仗,这些事情都不明白,还要请你多多指点。”
汪孚林顿时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前天找到了逃家的程乃轩后,心里就有些盘算,这样天上掉了十几个戚家军在他面前,正好可以筹划起来。再说,接下来还有夏税之后的烂摊子,也需要人手帮忙。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先帮这些人落户,达成他们安居乐业的首要目标。
接下来,汪道昆就只见汪孚林和戚良一问一答,后者在前者的引导下,谨慎地答应了一系列条件。虽说只是口头的,可他这个听众也不禁暗自点头。等戚良站起身告辞,说是要出去对部属先分说此事,他就点了点头。可人一走,他还没开口说话,却只见汪孚林突然站起身来。
“伯父即将前去郧阳,两位叔父也要跟着去,随行还有松明山汪氏好几位秀才相公,就剩下我一个光杆了。这时候戚大帅突然派了这些人来,而且要在歙县安家立业,还请伯父能够给我一句准话,戚大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就算戚继光是抗倭英雄,值得敬佩,可事情摊到自己身上,他非得刨根问底不可!
面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汪孚林,汪道昆顿时有些头大。事关好友的清誉,他当然不愿意随便对人说,包括嫡亲弟弟。事实上,要不是汪孚林差点以为人家是锦衣卫,这些戚家军一定会等到黄昏之后贺客都散了,才过来见他。可汪孚林毕竟是心存好意方才如此警惕,他怎好责备?犹豫良久,想到这个族侄在遭遇一场大难之后,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了起来,这次他离开松明山,也需要汪孚林坐镇台前,他最终从袖子里拿出戚继光的亲笔信。
“你自己看吧。”
汪孚林委实不客气地接了信过来,展开一看,先是赞赏了一下戚继光那一笔字,可等到匆匆扫完,他险些就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如果是戚继光生怕朝廷斗争太狠,给自己留后路,他可以理解;如果戚继光是给战场拼杀的下属将兵谋点福利,他也可以理解;但问题在于,这位在南北全都赫赫有名的大名将,千里迢迢来这么一招,竟然是为了……藏私房钱,而且只不过区区两千两银子!戚继光的请求是,帮忙藏好这笔私房钱,当然,如果能把私房钱再如同滚雪球一样滚大一点,那就再好不过了。
戚继光你究竟有多怕老婆啊!
看到汪孚林那张错愕犹如见了鬼似的脸,汪道昆自己也有些尴尬。虽说他和戚继光交情甚笃,这种私事见诸纸面也并不鲜见,可直接暴露在年纪足可当戚继光儿子的汪孚林面前,毫无疑问,戚继光这个军中大帅是很丢脸的。如果不是戚继光在蓟门,汪孚林在歙县松明山,如无意外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八载都未必能碰上,他还会替友人瞒着。他不想继续谈及戚继光的家庭问题,赶紧岔开了话题。
“双木,戚良等人虽有些军旅习气,但只要你真心对他们,却也容易结交。戚总镇在南在北都是威名远播,他如果记你人情,日后总有好处。对了,安置他们这十几个人的地方,我有个打算,要和你商量商量。”
戚良刚刚放低了态度,汪孚林也通过套问,大致摸清了这是个有心眼的老实人,打交道小心点就行,而且这一笔用来置产的钱,也就是三千两,距离堂堂蓟镇总兵戚继光的身家还差得远,他这心理负担原本已经减轻了些。可刚刚看了信后,得知那其中有两千竟然是戚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