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种细微而恐惧的火『药』点燃引线般的丝丝声,那是危险的报警,然而她已经控制不住她的怒气,明明在心底里一再告戒自己要远离那火线,一边却亲手明火执仗地凑近去点燃那火捻子,凛然道:quot;皇上不必恐吓臣妾。臣妾自然知道,谋逆是灭门之罪,要诛连九族的。只是皇上可别忘了,太后娘娘是臣妾的亲姑姑,也在九族之内。倘若臣妾谋反,说不定便是皇太后指使。皇上可要把太后娘娘也绑起来一起送去宗人府吗?quot;
顺治被她这一句噎得无话可对,不禁恼羞成怒,恨道:quot;很好!很好!原来是有太后撑腰!quot;站起来便走。
慧敏大为后悔,追至殿外,拉住顺治衣袖道:quot;皇上,你真的不信我?quot;
顺治站住,斜斜地睨着慧敏,唇边忽然泛起一个冷冷的笑,轻慢地道:quot;你需要朕相信吗?你已经贵为皇后,又有太后撑腰,就算真的在位育宫里再立一位皇上消受你的龙袍御带,朕也不能诛了你的九族,是不是?quot;说罢,用力一甩袖子将慧敏推开,再不回头。
慧敏猛地站住,脑子忽然就空了。顺治的话虽狠,毕竟是相骂无好语,尚还可以支持;然而噙在顺治唇边那个捉『摸』不定的微笑却着实地伤透了她,那笑容里,盛着形容不出的轻蔑和侮慢,就好比一柄锋利的剑刺穿了慧敏的心,那是比任何一种语言都更加残忍而具伤害力的;还有他挥袖推开她的那轻轻一掌,仿佛她是沾在衣袖上的灰尘,又或者肮脏的小动物,被他嫌恶地随手掸掉或是一脚踢开。
她站在空落落的位育宫寝殿门廊下,看着顺治匆匆离去的背影,没有追赶,没有呼唤,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眼泪在没有流下前已经冻结在心里了。这么冷的天气,连睫『毛』都已结了霜,怎么还会有眼泪的出路?
后宫的空气稀薄,此前一直使她时时感到窒息。然而这一刻她忽然明白,那是因为她身体里充满了不能回应的渴望。当渴望无法满足,便会尖叫至缺氧,独自在寂寞的罅隙里疯狂。
只有掐灭渴望,才能掐死疯狂。她在这一刻决定关闭自己。
她已经期待得太久,仿佛一茎柔弱的花朵期待阳光。如果这期待一直得不到回应,她便会慢慢地麻木,枯萎;然而一场危险的空欢喜摧毁了她,使她在猛烈的阳光下迅速脱水,瞬间枯亡。
孤寂和冷漠重新笼罩了整个位育宫,阴翳比以往任何时日都更加深重,天边仿佛有雷声隐隐,慧敏笔直地站立,有如雕塑,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酷与坚定在心里默默发誓:quot;我诅咒他!我,博尔济吉特慧敏,科尔沁草原上最尊贵的格格,用尽全身心的力量,来诅咒当今圣上爱新觉罗福临!今生今世,我绝不会再给他一个笑脸,绝不会再对他有半分温情,绝不会再为他掉一滴眼泪。我以我自己的美貌与快乐为祭品,从今天起,不再妆扮,不再笑语,以此向天地鬼神宣誓,交换上苍对顺治的惩罚——我要他和我一样,永远都找不到可以真心相爱的人,永远都不能得到理想中的爱情;即使遇到,他的快乐也不会久长,痛苦只会因为短暂的恩情而更加深重,比从来没有更悲惨绝望!他将留不住他生命所有的至爱,并因此痛不欲生,一蹶不振,直至自己把自己送给死亡!quot;
这是来自大清王朝入主中原后第一任皇后的诅咒。这恶毒的诅咒虽然没有宣诸于口,却仿佛已经被天地所共知,天『色』忽然沉暗下来,一阵冷风袭过,宫女们情不自禁齐齐打了一个寒颤,轻声惊呼:quot;又要下雪了!quot;
☆、第十二章选秀
孔四贞『迷』上了刺绣。她的长期舞刀弄剑的手一旦拿起绣花针来,立刻就被它的纤细轻巧征服了。在那绵绵密密连续不断的穿针引线中,所有的回忆和思想都被挤了出去。刺绣一定要气定神闲,容不下半点尘心杂念,这是自我救赎的一剂良方。
然而四贞的心不静。闭上眼,就听到父亲的匕首刺进母亲胸膛的声音,并不响亮,qu;的一声,却刺骨钻心——同时刺穿了母亲和四贞两个人的心;睁开眼,就好像又站在城头之上,回首看见定南王府的熊熊之火照亮了夜空;每一天早晨醒来,她都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浴血厮杀,刚从重围中逃出命来,护送她的一百精兵纷纷倒在她的身后,有被砍掉了肩膀的,有被刺穿『插』了大腿的,有的扑在地上肠子流出来血糊了一身,犹自高仰着头向她嘶叫:quot;小姐,记得为我们报仇啊!quot;她忘不了这些声音,她不能辜负这些生命,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承受着更多的负担与责任,她的心里充满了愤怒与仇恨,要努力抑制这些,惟一的方法就是刺绣。
她是绣房里最刻苦的学生,虽然粗手笨脚,毫无天分,时时被绣针扎伤,可是一直坚忍不拔地练习着,风雨不辍,绝不叫疼。入宫以前,她把报仇想得很简单,以为自己只要可以杀出重围,进京告状,便可以为父亲讨还公道——父亲的死,不仅仅是因为大西军李定国部兵强马壮,更是因为继顺公沈永忠明明接到告急却按兵不动,不肯救援,陷父亲于孤军重围之中,以至全军覆没,阖家**。此仇不报,为人子女者安能苟活?
然而皇太后表面上对她百般体恤宠爱,议政时却避重就轻,只是表彰定南王满门忠烈,以身殉国,对于继顺公不肯发兵救援的事实却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