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他从乡下回来,弄丢了佛骨,被锋山拿家法拿得起不了床,当面硬着脖子说他没错,佛缘在心,如何会丢?一背转身,就拉着我的袖子,说,曹伯,我错了,帮我找一个女孩子,她娘叫碧初。”
江风一阵阵穿过,这是冬末春初,那是深秋时节。那天她抱着一盆花,隋南屏推了她一把,“原来三少一直在找你呢。”
那时候她说话了吗?“又不认识我,找我做什么?”
林积恍然一笑,“他用佛骨换了一支药。”
曹祯戎笑着咳嗽,食指点点她,“你是很聪明。还有一件事。”
林积把碎掉的酒壶盖放进空碟里,握着温酒酒壶暖了暖手,“不是您打电话给他,是他打电话求您。是不是这件?”
她的话音极其平稳,几乎是在念几何公式一样平铺直叙。医生收起药箱,默默鞠个躬走了出去.曹祯戎摸摸衣袖,点燃一支烟,看都不想看她,只盯着远处黑魆魆的江面,“三少从小没掉过一滴泪,除了那一通电话。”
关霄怕她死,怕她走,怕她不回家,怕她落入人手,违心逆志,随波逐流。他把自己的软肋亲手剖下,囚禁进用钢水铸造的金屋。日光兜头洒下,他通身浸润光芒旖旎,撕扯着背后越拖越长越拖越暗的影子,年少时他曾经用怎样一副朝圣神话的目光注视过她,只有那影子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咦怎么看不到更新的
☆、影子毁灭的太阳
林积只觉胸口慢慢发紧,曹祯戎却像阴曹地府派来的判官,在青烟里一字一句说下去,“尔明从小养在后方,我拿三少当自己的亲儿子看,可这两个孩子全折在你手里。阿七,三少要什么,只要他开口,我都会给,但这世上除了一父一母,原本没有人值得他这样。”
烟草的气味辛辣无比,林积拨了拨桌案,不知是谁落下一包烟。曹祯戎把打火机丢给她,“林碧初死在香港,三少不查,可我不会放。林积,你猜我查出什么?”
林积手里拢着火,手抖得厉害,怎么都对不准,声线却十分平稳,“曹伯。”
往事全埋在土里,阴阴沉沉,凄神寒骨。林碧初从不爱读书,那天她留宿锋山府,林积不知为什么不理人,她便一个人去书房翻小说,无意中翻到了关倦弓的日记。关倦弓其人败就败在良心太重,曾经杀错的人都被他一笔笔记在纸上——林碧初压根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杀关倦弓,她是要报父兄的仇。
林积不敢等关霄回来,不敢想关霄看她的表情,更想不出关霄从那以后要如何看待始终如同完人的父亲。她勇往直前大半生,在那时第一次生出对莫测命运的恐惧。
林积有意逃避,但曹祯戎冷冷哼了一声,“怕什么?我们这群人没有一个不该死,手底下的亡魂成千上万,难道个个都死有余辜?林碧初要替父兄报个仇,有什么大不了?只是三少喊着军校校训长大,这辈子不能没有‘锋山’那两个字,难得你知道。那时我替他不值,如今我替他多谢你值得。今晚你受刁难,因为曹伯有怨有憾,可曹伯真正该跟你说的,只是这一句。”
林积默了许久,突然说:“我们不是为了值得。”
曹祯戎一怔,只见林积说完这句话便转回去,畏寒似的拿起火红的狐狸毛披肩搭在肩头,垂下眼目,“我不知道他值得,他不知道我值得,可我们还是这么选了。”
未曾相知,便先相守。
河港上的车子一列列驶远,只剩两辆车犹自亮着灯。一个年轻人摘掉盖帽,步下石阶走来,长靴贴在笔直小腿上,端的泼张无双。
曹祯戎起身戴上礼帽,向前迈了一步,又转回来,“锋山说你聪明,可有些事只有年纪能教得会。我们革命一天跨过二十年的风雨,看似天地崭新,可今日中国,与二十年前、百年前乃至千年前,有什么不同?改朝换代做的都是同一件事,不过是愚民愚己。阿七,我知道你不过是做一单生意,只是提个醒——山河江流非一人之力可挽,你收手吧。”
几步之外,关霄的声音传过来,清亮明快的少年气度,“曹伯!”
曹祯戎应了一声,回头看一眼林积。林积原本眉睫浓长,火红狐狸毛大氅柔错婉媚,更拥得面颊苍白孱弱。她微一摇头,“我不会连累三少。”
曹祯戎站定脚,也对她摇摇头,“孩子话。三少和你不一样,他只作壁上观,是因为幼承庭训,知道兴亡忽忽而已。你尽管连累他,他怕是乐意得很,只是你也要问问自己的良心。”
关霄大步跨过河面,伸过手来,曹祯戎再不看她,信手一托便登岸上车。
林积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这才觉得腹中空空,紧得发疼,起身找了一圈,只有竹片笼屉还没人打开过,里面烘着米馒头,半个巴掌大的扁圆白片上满是细细的气孔,犹在起伏呼吸,洒满深绿的海苔碎,一看便知香软绵甜,只是太久无人问津,有些凉了。
她拿了一只咬了一口,饿得太急,险些噎住,又找不到水,于是就着黄酒咽下去,只听关霄在她背后说:“疯子。”
他说着就走过来从她手里夺走酒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拿手背一拍她的额头试了一下温度,随即插着口袋扬了扬下颌,“走。”
林积便跟他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多拿了一只米馒头在手里。关霄在船边一回头便有些好笑,又懒得说什么,只停在船头等她。林积咳了一声,说:“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