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们见着她,纷纷起身行礼,“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话听得苏老太太很受用,马上露出笑容来,客气地与宾客打了声招呼以后在主位上坐了。
寿星落座,宴席开。
一盘盘山珍海味渐次上桌,菜色都挺新颖,宾客们都露出了惊奇的目光。
云初微暗道,小孙氏这个掌管中馈的少夫人的确尽心尽力,哪怕苏家地位已大不如从前,在老太太寿宴这件事上,她还是费了不少心思,也难怪老太太会如此放心把苏家这么大的内宅庶务交给她一个人打理。
云初微瞄了老太太的方向一眼,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满了酒,然后站起来,对着苏老太太微微一笑,“母亲大寿,我这个做儿媳的理应敬您一杯,祝母亲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云初微嫁入苏家以来,很少有称呼苏老太太为“母亲”的时候,苏老太太也不知道她是碍于今天的特殊场合还是别的什么改了口,不过么,这种自己才是主角儿的场合,人家都站起来敬酒了,自己断然没有无视的道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自己要是不回一个,显得太没礼数。
“钱妈妈,斟酒。”老太太吩咐一旁的人。
钱妈妈面露惊色,“老太太,上回您病倒的时候,大夫就嘱咐过不能饮酒的。”
“不过一杯而已,无妨。”苏老太太就是看不惯云初微眼底的那股子傲气,所以打算和她杠上了,哪怕旁人来敬酒她都能以茶代,唯独云初微,不行。
旁人或许不懂苏老太太的固执,但她自己却是再明白不过的,云初微身上,有她年轻时候的影子。
倔强,要强,不服输,年轻,有干劲。
身为丞相之女的冯氏还在闺阁中时就很有自己的个性,但最终,还是败给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爹榜下捉婿,将她许配给了当年的新科进士,一甲榜眼苏正诚,刚嫁过来的时候,她对自己的夫君是存有幻想的,幻想他能善待自己,宠着也好,疼着也罢,只要别让她受委屈,那么后院有多少妾室,她都可以当做是摆设。
然而,事与愿违。
她的夫君会娶她是因为想借着她爹往上爬,而并非真对她有意。
可那时候还年轻,她有用不完的自信。
她自信自己的皮相高过杨姨娘,果然,老太爷玩儿了几天就把这位晾在一边。
她自信自己的脑袋瓜比谢姨娘聪明,所以,不过短短半月,专司以色侍人的谢姨娘失宠了。
她自信自己的“贤良大度”能逼退朱姨娘,最后,这位被她一个反间计弄得遭尽了老太爷厌恶。
然而她所有的自信,在见到曲氏进府的那一天,被狠狠碾成了齑粉,风一吹,就全部散了。
美貌与智慧并存,不娇柔,不造作,礼数周全不拿乔,这就是曲姨娘,老太爷爱了一辈子的解语花。
不管是笑得牡丹失色的曲萝还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曲萝,冯氏从来就没在老太爷眼中看到任何一丝厌恶和不耐,那双眸子里,满满的全是宠溺。
整个后院的妾室,得宠时间超过三月的,曲氏还是头一位,甚至直到她临盆,老太爷对她的兴致都还丝毫未减,可谓是盛宠不衰。
冯氏不信,她不服,所以借力打力,借着常姨娘的手亲自把中了合欢散的老太爷送到曲氏的丁香园。
曲氏中了招,落下一辈子的病根,老太爷从那以后再也没去过丁香园。
冯氏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推断没错,老太爷对这些年轻的妾室,不过是抱着一颗玩玩的心态而已。
可事实证明,她错了。
老太爷只是为了变相保护曲氏才会选择刻意疏远她。
多年后的今天,当冯氏怀揣着这个真相,再次面对依旧貌美的曲氏,心头说不出的堵。
她曾经不信命,最后却被命运一次次打趴在阴沟里,所以她觉得,但凡性格倔强要强的姑娘,最终都该是她这样的下场,一辈子周旋于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和一群整天想弄死她的女人之间。
然而有她年轻时候影子的云初微却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夫君不纳妾,专宠她一人。
这无异于在老太太本就干枯衰竭的心脏上重重捶了一下。
让她如何不妒,让她如何不怒。
所以她针对云初微,她觉得云初微的命运偏离了她自己给别人设下的既定轨道,除非苏晏的后院妻妾成群,除非云初微过得比她还惨,否则就是在无形中忤逆她。
她不允许!
钱妈妈劝不过,只好听令往老太太的酒杯里斟满酒。
苏老太太举杯,冲着云初微一勾唇,老眼里满是挑衅。
云初微清楚地捕捉到了苏老太太的眼神,有些想笑,一个连脑袋上都找不出一根青丝的老太太,竟然想和一个年轻朝气有活力的小姑娘斗?她也不怕输得太难看么?
当然,前提是过了今天,她还能有命跟自己斗。
腹诽完,云初微抬袖遮脸,一饮而尽。
其实她喝的不是苏家给宾客饮用的酒,而是普通的果酒,对胎儿造不成影响。
应付苏老太太这种人,没必要太过较真赔上自己的性命安危。
钱妈妈紧张地看着苏老太太,待她喝完,便在耳边小声提醒道:“老太太,您只能喝这一杯,否则身子会受不住的。”
苏老太太不着痕迹地往云初微方向看了一眼,鼻腔里轻轻“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