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认得,是上个月他提交的关于暖冬之后有虫灾的奏章。
沐惗问:“九弟说去年是个暖冬,今年必将出现大规模的虫灾,可有更多根据?”
“理由我写在了这本奏折里,草叶上的虫卵没有被冬雪冻死,大部分活着,到春季必将泛滥,又将生出十几、甚至几十倍数量的虫子……庄稼都要遭殃。”
沐惗正是为这个头痛,揉着额头道:“可朝堂不仅没拿出抗灾方案,还在争持,有人说虫灾是天地震怒,是主位者私德不修才降下惩罚,要求我‘祭天’。还有人说你危言耸听,装神弄鬼,竟敢空凭一个天气几根草叶,就臆测天灾,一定会惹来上天更大的惩罚。”
沐慈并不意外会有封建迷信,不发怒也不争辩,心绪很平静问:“你觉得呢?现在已经进入四月,想必已经有人反馈过来,春季虫子比往年更多。”
“是的,我让清河王叔去地方上暗访,走了一趟,他传来的消息是:农人,读书人都确证了今年即将……不,是已经有虫灾迹象。”
为这事,沐惗好几晚睡不着,过几天就是他二十九岁,登基第一个寿诞,却根本没一点心情过,吩咐了各官员不允许送圣寿礼,防治虫灾就是最大的寿礼。
可是,虫灾啊,哪是说治理就能治理得了的?而且动员全国的力量灭虫,耽误农时怎么办?再说有什么有效灭虫方式呢?一些地方还敬蝗虫为神使,不敢扑杀,只能眼睁睁看着蝗虫过境,寸草不留。
今年是全国范围大爆发的虫灾,明年还不知道会怎样,再加上年年会有的水患,干旱……大幸百姓要难熬了,一个不慎,暴民作乱,就是举国动荡!
如今,周边邻国又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
沐惗充满期望地看着沐慈:“九弟,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沐慈刚要开口,李海进来禀报:“皇后娘娘到了。”
沐惗压抑着不耐烦,道:“宣!”
一个气度悠然,举止雍容的女子入内。
这就是梅皇后,穿着打扮并不华丽,却也不坠皇后的威仪。相貌不算绝艳,与梅容那种极具侵略性的英俊没有多少相似之处,但胜在温柔可亲,嘴角含着优雅贵气的微笑与梅容十分神似。
沐慈注意到,梅皇后的双目如清泉般明澈柔软,不见一丝阴霾怨气,让人第一眼看虽不惊艳,却觉得舒服;看两眼,更舒服;越看越觉得顺眼。
梅皇后见到皇帝,含笑行礼:“君家万福金安!”好似沐惗现在的黑脸不存在,十年的隔阂不存在,自然地像是天天见面,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
让沐惗不好意思冷脸,和缓地应了声:“免礼!”
沐慈给她行礼:“嫂嫂万安!”
梅皇后的笑容更温和:“九弟安好!”然后并不喧宾夺主说话,只含笑坐在了沐惗的旁边,是个极称职的背景板。
沐慈也并不主动和她说话,或急着撮合。这女子十年无宠,看起来却并不凄惨,自有她的过人之处。
午膳端上来,沐慈招呼牟渔一起用膳。牟渔好歹是先帝唯一义子,受封护国公,和皇后一桌用膳的资格还是有的。
好些菜是秦山做的,沐慈吃得开心,沐惗尝了两口,也吃得两眼放光,大呼好吃。李海在一旁急得冷汗直冒……哎呀陛下,还没找人试毒啊!
梅皇后也察觉没试毒,却并不指出,也没有一丝犹疑,含笑伸筷,优雅品尝面前的美食,仪态万方。但沐慈和牟渔都观察到,梅皇后只动了自己餐盘里,沐慈吃过的同种食物。
不过沐惗那每一种都品尝的家伙,并没有出现中毒状态,梅皇后也渐渐放……气氛更加融洽。然后……内侍用托盘端上来四份汤。牟渔鼻子微微翕动一下,眉头微蹙。沐慈则面不改色,等内侍放下汤,鱼贯出去,他才淡淡道:“我不喝这个汤,有药,味道很怪。”
沐慈嫌药苦,不爱闻药味,不喜喝药的事,有损星宿下凡的楚王的光辉形象,所以牟渔封锁了消息,除了心腹没太多人知道。楚王府天天炖的各种药膳,大多进了牟渔等人的肚子。
所以宫里端出这份药膳汤,虽对沐慈有益,可沐慈是不吃的。
沐惗闻言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因为当年谢宸妃身体不太好,常常生病,可也不爱喝药,弄得当时天授帝简直要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端了汤碗搅了搅,还尝了一口,劝道:“味道不重,喝一点点行不?”
沐慈任性道:“不要!”看着几人,更加霸道,“你们也不准喝,一会儿还要和我说话的,一嘴的药味我受不了。”
不过一碗汤,还不知道对不对症,沐惗也不坚持,放下汤勺:“好好好,我叫御膳司换一种汤来。”
沐慈还是摇头:“算了,搁一边吧,我在嵠丘采了鲜菇,秦山会做十鲜汤,那味道才真叫鲜美。”
沐惗口水:“甚好!”
那碗汤就晾在了一旁,没谁管了,只有梅皇后若有所思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