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找错人了,这事奴婢可管不了。”
刘大人看着离落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指间捏着薄薄的一页纸,上面写满蝇头小楷——是他请人调查的温瑜阳和离落的生平。纸上用朱笔勾出温家获罪的日期和离落入宫的日期,都是治和三年九月初三。那一年,温瑜阳和离落,都只有十四岁。
治和,正是当今圣上的年号。
离落凝望着天边那一勾初月,无声地吐了口气。那些尘封在心底的往事,若不是刘大人此番提起,他几乎都想不起来了呢。
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从最初的满心愤恨屈辱,到后来连尊严是什么东西都忘了个干净,自己还真是那种没骨气的东西啊。恨么?最初不是不恨的,只是这样的仇,既然不能报也报不了,也早就学会不去恨了。刘大人真是太看得起他了,所以才白白多操了些心。
离落不知道刘大人是真的查清了他的身份,还是仅仅意在试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刘大人既然当面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就说明暂时不想对他动手。
离落竭力压下心底汹涌而出的往事,告诉自己,那个天之骄子温瑜阳早已经死去了,而自己,只是小小的内臣离落。
同一时刻,刘大人趴在床上,看着床前淡薄的月光,久久没有睡意。
若那个清俊的小公公真的是温瑜阳,也许反倒是好事,最起码阉宦蛊惑皇上祸乱朝政的事,他是不必担心了。
温瑜阳的父亲是温家的幺子温钰。温家小四在温府,乃至在整个京师,都是个传奇般的人物。温钰十五岁那年,跟哥哥温锵一起参加当年的科举,一举摘取了头名状元的桂冠,被派去富庶的当阳做县令。可是刚赴任不到三个月,听说,他就跟了个游方僧人跑了,三年之间走遍了五湖四海,还学了一身的功夫。一个官宦世家子,抛却了大好的功名前程,去做了刀头舔血的江湖人。二十一岁那年偶遇已经三十四岁的昆仑女侠骆明臻,自此两人一起并辔江湖,劫富济贫,扶危济困,闯下了好大的名声来。三年后,骆明臻因为难产而死,温钰随即不知所踪。那一对侠侣就像流星一样划过江湖,瞬间璀璨夺目,随即熄灭。
隆应二十五年,南疆叛乱。从北方派去的兵卒不服当地的水土,大批病倒。当时正值三月,南疆山水间遍布桃花瘴。叛军早备有解瘴毒的药物,依瘴设伏,官军损失惨重,节节败退。危急时刻,温钰突然出现,于百万军中取叛者首领的首级,瞬间扭转了局势,却也受了极重的伤,药石罔救。临终之前,温钰把他带来的粉雕玉琢般的男孩儿托付给了玄武将军方永乾,那个男孩儿就是温瑜阳。四个月后,温瑜阳随军回到京师,认祖归宗。
那一年,温钰三十二岁,温瑜阳八岁。
据说,那孩子随方永乾于百万军中纵横驰骛,剑戟加身颜色亦不稍动。怎么最后,却甘心做了小小内臣呢?
刘大人不明白,离落又何尝明白呢?
第十章 红楼隔雨相望冷
秋雨绵绵密密地下了一整天,将近傍晚的时候,楚君慊拉着离落出了宫。至迟大后天,王爷的囚车就会到达京师,离落不明白,皇上此时为何还有出宫玩乐的心情。
楚君慊一手撑着伞,一手把离落紧紧揽在怀里。走了没多久,天色就暗下来了。楚君慊带着离落拐进一条巷子,那巷子两边都是二层的小楼,二楼檐下亮了一排的红灯,映在积了水的青石路面上,分外旖旎,楼里隐隐传出丝竹之音和姑娘的笑声。离落便是再迟钝,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皇上竟然在这种时候带着身边的内臣来逛窑子,喝花酒,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楚君慊带着离落,进了巷子尽头一扇虚掩着的门。虽然天色已暗,朦胧中仍能看出院中花木扶疏,不知什么花散发出淡淡清幽的香气。楚君慊牵着离落,轻车熟路地沿着曲折小径在黑暗中穿行。行到尽头,推开一扇月亮门,离落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正对门是一座三层小楼,楼前一线曲水,水上三座小小的石桥。楼中灯火通明,映得小小的内院亮如白昼。左侧沿着曲水疏疏落落植了数株白果树,小小的扇形叶子黄绿相间,沾了雨水,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微光。
楚君慊两人一过石桥,早有侍者迎上来:“公子,这边请。”带他们上了三楼,进了左侧的一个房间。
“您来了。”一个相貌平常,衣饰简朴的男子起身拱手为礼。原来楚君慊来此是与人有约,只不知这男子究竟是何人,皇上与他又有何事要谈?离落带着探寻的目光打量了下对面的男子,那男子感觉到他的目光,对他微微一笑,离落亦回以一笑。
那男子表面看起来很平凡,但离落能感觉出他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势。离落暗自揣测了片刻,没猜出他的身份,便也不再费神去想。
三人落座,侍者端上各色新鲜瓜果,悄悄退了出去。男子推开门左右打量了一番,随即闭紧门窗,重新落座。
楚君慊低声道:“洛岩,人都安排好了么?”
男子蹙眉:“皇上执意如此么?”
楚君慊点点头。
男子扫了一眼旁边的离落,楚君慊道:“无妨,自己人。”离落正把一颗碧绿的葡萄送入口中,闻言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
男子道:“都安排好了。只是……皇上打算将王爷送往何处?”
“朕少年时在抚宁清凉镇买过一处庄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