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任何人或者事都仿佛不真切了。沈乔欢觉得自己像走在一团迷雾之中踩在一堆棉花之上,她踩不实脚底的路也看不清前边的途,她拼命想在一团迷之中找到缺口,却只能像只无头的苍蝇一般撞得头破血流。
她果然……捡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突然一声清晰的吆喝声传入耳膜:
“挑灯笼解签语勒!求家庭求事业求姻缘包您百求百灵——!”然后她的手臂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拉住,让她不得不正视面前这个人。
“这位姑娘,老夫看你眉间似有千般愁绪不知何解,不妨来求个签以消烦忧如何?”
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精瘦汉子,背弓着比沈乔欢略矮。低着脑袋看不起面容,却意外地给了沈乔欢某种熟悉的感觉。
沈乔欢随手一指:“我就挑那个灯笼吧。”那汉子取下一看灯笼内部,缓缓读出签语:“昔日湘濡今向背,擒雷方能允人归。”
这签语……沈乔欢皱眉,仔细看向那汉子,那汉子却也正好仰头对上沈乔欢探寻的眼神。
顿时沈乔欢脑海有如惊雷炸起:
原来,这汉子不是别人,恰是十年前,沈乔欢与言歆在开元节那晚的灯会上,赢得第一个灯笼的摊主!
☆、第18章 公然跟九公主叫板这样真的好吗小乔妹妹?(2)
尽管时隔多年,当年那个矍铄精壮头发乌黑的汉子如今已是白发苍苍脊背佝偻,但沈乔欢凭借着她对人五官强大的记忆功能,仍然第一眼认出了他。
倘若不是真的在十年之后遇上一个当年在林庄遇见过的人,沈乔欢几乎都要以为,她来这个世界最初度过的七年,不过只是一场梦罢了。在长达十年的时光内,她被幽禁在深山中,再没有见过她这一世的爹娘和家里的那只阿黄,再没有吃过隔壁村他最爱的片皮鸭,再没有带着她那群脑残的小弟们南征北战……她并非没有尝试过下山,然而结局从来只有被林老头面无表情地抓回。
赵雅姑娘是个真正的孩子记忆不强,在山里的十年充其量只是造就了她现在不合年龄的天真性子;但是你能想象么,一个心智正常、需要基本社交的成年人被强行关在深山中十年,每天面对着同样的景象和同样的面孔……若不是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稍安勿躁待到下山自有结果,并且强迫自己专注于医术与毒术,她怕是早已濒临崩溃。
她觉得,这个老人的身上,有解开所有疑问的钥匙。
老人似乎也认出了她,愣在原地,不大的眼睛睁大盯着她瞧,抬起青筋暴起的手微颤地指着她道:
“你是……”
沈乔欢走上前两步,扶住老人的手,稳声道:“前辈……我是十年前,林庄沈家的小女儿。”
时值傍晚。齐都北。
某一客栈。
三人对坐,相对无言。
沈乔欢呷了口茶放下茶盏,稳了稳心神,给了身边不甚处于状况之中的赵雅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看向对面欲言又止的老人。
“前辈……但说无妨。”
沈乔欢有种等候终审判决的解脱感。
老人虽然看起来已年近花甲,背脊佝偻,一双眼睛却是异常的精明清亮。
他略微泛紫的干裂双唇微微开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后下定决心一般深吸口气,苍老的声音低沉响起,清晰地响起在她们的耳边:
“我姓陈单名一个贤字,侄儿唤我一声陈叔便是。
“十年前,开元节前后,我入城卖灯两天后回来,中途遇上大雨便耽搁了半日……没成想,便是那半日的耽搁,让我捡回一条命。
“走在唯一通往林庄的山路上,临近庄头,我察觉到异样,便找了个土堆躲了起来。
“庄内突然多了数百个官兵模样的人,他们神情肃杀,面无表情。
“赵六家的药铺被一把火烧毁,赵家年老体迈的父母被活活烧死;孙哥儿的媳妇儿和刚满月的儿子,也没能逃过一劫。
“烧……杀……屠城……血流成河……
“不留活口。
“然后他们用千石黄土封锁了唯一一条通往庄外的路。
“他们似乎知道林庄并未杀绝。八年前起开始我突遭不测,方知是有人追杀。我东躲西藏,方才苟延残喘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