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莲兮低头摆弄着膝上的白发,好奇问:“我只听封郁说起,玲珑心是能为人实现心愿的灵物。莫非除此之外,还另有珍贵之处?”
封琰垂眼望着她,直言不讳道:“今日掌世天帝威名盖世,可昔日,原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九皇子。他既非嫡出长子,亦无惊世才华,在众多皇兄弟间实是最平凡的那一个。据传,帝祖曾在天家大宴上错叫了他的名号,将他和八皇子东襄混作一团,引来好大一桩笑柄。群仙背地里戏谑他是个假东襄,冷嘲热讽了千万年,可他一朝称帝为尊,天下尽皆哑口无言。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功劳?”
莲兮有所领悟,试探问:“玲珑心竟还有这样的妙处?”
“不错。”封琰抬眼望向头顶的竹叶,一面回忆着,一面娓娓说来:“彼时,父尊还是个少年皇子,游历瑶山时偶然拾获了玲珑心。最初只将它视作一颗天然的石卵,看着颜色靓丽便收入了寝宫。本也只是个玩物,父尊却很珍爱它,数千年如一日,成天拿仙莲沉香供养它,又吟诗作赋来给它听。有一日顽石开口说话,与他称兄道弟起来……”
——东炀君原是个有心性的人,怎么竟甘愿屈居人下?
清脆如女童的嗓音,悠悠从心底传出,在莲兮的胸间回荡着。仿佛正是梦里的声音,几许张狂,几许霸道,却让人不禁想听得更多。
莲兮微微惊怔,封琰却以为她是惊奇于顽石开口,笑笑说:“父尊那时也像你一般诧异,慌忙诘问那颗石头是何来头。”
——我么,终究不过是块卵石。空有心思玲珑,却在天地间孤伶伶横躺了数万年。若非东炀君青眼相加,今日还埋没在乱草堆里。你对我有拔擢之恩,我来日自当回报。
稚嫩却沉练的女声,久久盘桓在她的脑海。
莲兮错愕之余,抢在封琰前头脱口说:“莫非是玲珑心向天帝报恩,才……”
“你的悟性倒是极高的,”封琰讶异点头,随即捡起后话,又说道:“帝祖年迈,诸位皇子为了九天至尊的宝座明争暗斗不休,人人皆有无数近臣幕僚,唯独父尊只有一颗玲珑心。可正是这小小的石头,却为父尊算尽机关。不仅让他力压旁人,讨得了帝祖的欢心,更争来了重兵之权。父尊原是个自甘埋没的人,只因遇着玲珑,才将他一身锋芒抖现了出来。最后的节骨眼上,九皇子亲降群魔、力克叛兵,在九重天大放异彩,叫群仙称服,这才成了今日的掌世天帝。”
女童声逐渐消散开来,耳边只剩封琰的声音,徐徐说:“这些陈年旧事,旁人不晓得,我天家的兄弟姐妹却都听过。玲珑心对我等而言,与其说是许愿之物,倒不如说是来日称帝的吉兆象征。”
莲兮眯起眼,困惑问:“琰世子身是嫡出长子,来日称帝是理所当然,又何必执着于玲珑心?”
封琰的一柄白扇,前一刻还在手中翩翩摇曳,这时只听啪嗒一响竟猛地收拢。他蹲下身,凑到莲兮眼前,厉声说:“不瞒你说,父尊的身体每况愈下,眼看着大势已去。我九重天不久便要改朝换代,你觉着我与三弟,谁更该是那君临天下的至尊?”
近在咫尺的一双寒眸,与封郁的眉眼轮廓相似,眼底多了分戾气,少了分轻狂,只是这点区别,已是截然不同的人。
莲兮一瞬不瞬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心中却静若凝水。对视半晌,她才缓缓说:“他本无意称帝。你我都明白,他追寻玲珑心,是为了别的缘故。”
“呵!不错,他想要夭月……”封琰托起她的下巴,扇柄沿着她眼角的皱纹缓缓划下,毫不留情地勾勒着她脸上的老斑和皱痕,玩味说:“既然他想,我便还他一个夭月,又有何难?只要莲兮肯兑现承诺,交出梦龙来,便能借着玲珑心重获新生,再不用以这白发老鬼的可怜相苦苦等死。我那痴情的幼弟有了美人长伴,想必该是心满意足的。待到那时,我也能拿回个完整的玲珑心,稳坐帝位。三全其美,岂不是最好的?”
莲兮任他掐着下巴,眼也不眨笑道:“你竟是这样好心?”
封琰眼中寒气一凛,汹汹问:“怎么!我替你找来了颜如玉,你却还要吝啬梦龙反悔不成?”
莲兮紧攥着颜如玉的拳头被封琰强掰了开,小小手心一摊,竟是空无一物。
“你!竟真的吃下了?”封琰惊极抬头,迎上莲兮淡然的笑眼。
林间夏风轻拂,好似春回大地。
迎风扬起的一缕银发,在风中抖擞着,转瞬间沉淀成森森青黑。风过耳后,三千青丝安然垂落在肩畔,长长蜿蜒在地,是黑缎似的柔软光泽。层叠的皱纹重又平整如缎,干瘪的枯唇重又丰润如花,一双翦水秋瞳俏生生眨了眨,更比从前妖娆魅惑。
封琰望着这惊变的一幕,哑然失语。眼前的白衣女子冲他嫣然一笑,直叫盛夏皓日也黯然失色。
莲兮不动声色地从他掌间抽出了手,轻轻将粘在发梢的碎土抖落干净,沉声说:“自我吞下颜如玉的那刻起,便再不能反悔。明日五更天,后庭花廊下,我会带着梦龙前去。届时烦请琰世子合拢了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