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把脑袋一摇,想要推辞,封潞竟飞快说道:“今日生辰,听说莲公主只在前殿留下一枚东珠作为贺礼。潞儿寻思着,东海地大物博,老龙王怎得如此寒酸,莫非是看不起潞儿么?”
“这……那东珠硕大如拳,碾为齑粉,或是敷面或是吞服,都可令容颜焕发,柔嫩许多……莲兮原本想着,三皇女素爱妆容,那贺礼最是恰当,与我父君并无干系……”
封潞掩袖斜睨了她一眼,扣在莲兮手背上的五指骤然紧收,葱尖玉甲深深陷入莲兮的皮肉中。
“潞儿不是斤斤计较的鸡肠小肚,妹妹若能替我把郁哥哥请来,便是天大的寿礼,我自然心满意足了。”
封潞望着她,面上仍是笑盈盈的,看在莲兮眼里,却有几分可怜。
莲兮的手背被她的指甲掐出血丝,隐隐作痛。她虽吃痛,却没有硬挣,反倒镇定下来,诚恳说:“潞天尊君有所误会,郁上仙与我相伴作友,不过是请我帮忙在凡间搜寻一物。除此之外,我二人相交若水,我连他今日身在何处,都还不清楚呢。”
“呵,”封潞闻之,脸上也并无惊奇之色,倒仿佛早有预料。她将莲兮的右手甩作一边,靠在廊檐上大笑不止:“呵呵,我就说嘛,郁哥哥怎可能移情别恋。原来外头盛传的龙莲兮,莲公主,对他来说也不过尔尔……总算叫我放下心来……”
她笑得痴狂,莲兮却极是无言。
封潞轻拍了拍她的肩,扬眉戏谑道:“想来莲妹妹也是许久不见他了吧?可是心中思念不得,只好找别的男人来消遣一二?孟章神君虽不及我郁哥哥,倒也算是个美男子呢……”
“你!”莲兮苦憋着心中烦躁,一肚子狠话在嘴前兜了一圈,又被原封不动咽了回去。倘若面前立着的是个男人,她恐怕早就飞起一脚,将人踹进湖里,哪还有耐性听他废话。
“怪只怪蛇山的桂花好死不死,每年专挑潞儿生辰前后,开得稀里哗啦,硬是把郁哥哥的魂儿都给勾回去!”封潞面上愤恨不已,却还不忘顺嘴嘲一嘲莲兮,说道:“你也气得牙痒痒吧?那贱货早已成了一团飞灰,竟还魅心不死,将他的一颗心空霸着,叫人切齿!”
原来如此。
原来封郁也并非是刻意躲着她,只是正逢他最爱的桂花盛放,所以才避隐山林,赏景去了吧?
莲兮心中忽地好似卸去千钧重担,释然许多,面上也笑得轻松,问道:“皇女明知他身在何处,为何不自己去寻他?”
“这……轮不到你来管!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嘲笑我?”
莲兮张嘴还欲分辨,胸前突地被封潞猛一推搡。
她原本背对着花廊横栏,这时脚下未立稳,竟被封潞推得向栏杆外倒去。
身已悬空,她却无处借力,只得任着自己倒栽进廊下瑶池之中。
这一潭池水极是广阔,从中庭向东西两侧延伸而去,最远可到九重天庭的两侧边界。瑶池中各处深浅不一,折着日光,映现出斑斓缤纷的色彩。莲兮摔落之处,恰是一处浅滩,脚下稍一使劲,便能安然立足。
她从瑶池中站起,水面也不过方才没过大腿之间。只可惜了一头被母上精心梳理盘起的黑发,被这一跌,将那发髻全浸得松软邋遢,四散崩离。
“呵……龙莲兮,几千年前第一遭见到你,我便想问了,你究竟哪一点像个公主?我看着倒像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
莲兮也不作声,索性将发间的珠坠步摇,长短簪笄,一一取下,拿在手中。
随着发间华饰尽去,微微湿漉的一头青丝,重又柔软地披散而下,在她的脸侧,在她的胸前腰际,微微弯曲着。淡淡水迹,沿着她的脸颊脖颈徐徐淌下,愈发将她一双翦水秋瞳衬得妩媚摄人。
封潞原本在嘴里还掖着许多酸话,这时望着莲兮,竟无从说起。
她从廊上探出头,冲着莲兮气急败坏地撒泼道:“你为龙涟丞私挡天劫,不要以为本尊不知道!我即刻上父尊面前告你一状,立时就能将你谪作凡人!”
莲兮虽不知她是打哪听来的消息,却也并不十分惊慌。封潞虽是封郁的幺妹,在眉目间与他有几分天然的相似。然则,若论起要挟威逼的气势,她却远没有封郁那样慑人的魄力。莲兮笑了笑,凛声回敬道:“潞姐姐既有如此灵通的消息,大概也知道,我的首劫三雷,好似……正是由令兄挡去的。若论起罪来,恐怕不可避免,也要株连到你的郁哥哥吧?你果真这么狠心?”
封潞闻之,面色一滞,厚厚的妆容之上,看不清神色变幻,唯独可见她的两片唇瓣兀自轻颤不已。她沉吟片刻,猛一拍栏杆,恨恨质问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连你也瞧不起我么?”
莲兮立在七彩瑶池中,宛若出水芙蓉,连嘴边的笑容都纯澈无瑕,她仰头望着封潞,柔声说:“此话差矣。莲兮对潞姐姐感激还来不及呢。还望潞姐姐生辰寿诞过得尽兴,莫要被我扰了兴致才好。”
她冲着封潞略一欠身,行礼拜别过,当下也不废话,横穿瑶池,权作抄了一条近道,往九重天庭的边界涉水而去。
她在水中蹁跹潇洒,将那一条九曲花廊渐渐抛在了脑后。
忽地只听背后传来一声尖细的呼喊。
“告诉封郁……若他再不回来见我……我必要他痛悔一生一世!”
莲兮已走出天庭的锢神封界,神冥脱得束缚,只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背后紧追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