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他想,也总有人不想他安稳,这一点他比旁人看得清明。昭行几年安稳,惠玄更不是会惹是生非结仇怨的,况惠玄身上唯一背负的那具因他气极乱剑收了命的歹人,最后在世人眼里,也变作了谢无陵的债。
那黑衣人来昭行要了惠玄的命,想来便是为了惠玄替妙法守得这个秘密。若真的只是贪图这昭行谢佞存的宝藏还好,若是存了别的心思,那昭行应当只是这人的开始。
至于赵祚,谢陵不知道该把他归作什么,他啊,对谢陵来说,就像昭行山头的烟岚,在心头萦绕着,念念不忘着。
从前如是,而今,如是?
而今……谢陵知道自己更多是需要他,那个站在权力巅峰的他,只是再不是原来那般简单的需要。
赵祚与谢无陵当初是识在昭行,知在昭行的。今日谢无陵请赵祚一盏茶,明日赵祚偷塞给谢无陵一坛陈酿。
那时仲春,山风啊,山花啊,那些个雅贤物什,都只围着他二人。他们就在客舍院里,铺一张席,往席上坐,就着山月,饮一杯酒,月华满杯,倒不醉人,对酌至夜,论一个清平世道。
那时的谢无陵虽还是个少年,但到底跟着天南地北的士族走了许多地方,见了许多风光,对于这世道的认知,当然不局限于儒子酸士的言论;况且又听师父提及过许多旧时见闻,像那江南的水灾,西北的修罗战场……当然和尚的眼里,更多是对世人的悲悯,所以谢无陵从他师父听来的,更多的还是些未入过王孙眼的疾苦。
凭着这些个经历,让谢无陵在赵祚那处,或者说是在将来的几个王孙眼里,成了新奇。毕竟王孙的眼里,只有扶风城里的盛景。
至于他对那庙堂和重阙人心的体会,虽比不得那些个自那重阙长大的王孙,但他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察言观色和揣测心思这方面还是一等一的。连着天南地北结识的友人,都比赵祚想象里的多。
不说他在那灯火不休的扬州,结识的一二会在秋来给他寄春酒的艺伎姐儿,便说西北黄沙下,还有一虬髯大叔给他留了一窖子美酒。不过这些,赵祚也是在谢无陵成了他麾下一席时,才慢慢见识到的。
赵祚是受宫里太傅儒学法理长大的,母妃心善,在重阙里自然是活不长久的,早早地撒手去了,赵祚也因此较其他同龄皇子要晓事理些,在重阙里和有几个兄弟姊妹还是玩得挺开的。
而他,同长乐公主赵元裹不知为何,从小就要亲近几分,许是因为幼时救了赵元裹的命吧,波诡云谲的重阙里,靠一个人安身立命,本当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这重阙里,他一个孤苦王子,能安然成长到出宫建府,也多是受赵元裹的母妃珍妃照顾的结果。
说起出宫建府,他大概是众皇子里,唯一一个未及弱冠,未曾入仕,未得封食邑,出宫建府的人了。虽然这个王府,还是珍妃拿着生辰恩典替他求的一个。至于珍妃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赵祚未及冠,便被赐了府邸的事,一时在扶风城引起了轩然大波,他身后是没有母族的,旁人只当是他会成那出头鸟,将来就算被折了翼也是无伤大雅的。
但那大皇子赵修却不这么想。
赵修是皇后所出,已及冠许久,也比不得赵祚这般风光,心里自然是憋了股气的。但皇帝总有皇帝的考量,许是作为安抚,大皇子赵修在赵祚出宫建府后不久,便被封了国公,赐了封号“雍”和宫外府邸一座。
大家都知道“雍”是最靠近扶风的国封,相比起赵祚一个只有府邸的皇子来说,雍国公,确实更荣耀。皇帝这一举,也确实安抚了扶风外戚一族。
赵祚原先并不在意这等殊荣,这些个东西,于他来,是好还是不好,他说了是不作数的。就像幼时他以为好的字画,看在元裹眼里,不过是一滩废纸,而帝赐了他一盘果子,他觉着不好吃,偏大家都觉得是好的。所以待他长大了些,但凡旁人给了,他就受着,有总比没有好。
毕竟他在人前,就得是这副模样。
所以在珍妃待他及冠时,替他做了主,娶了梁家的庶出丫头做正房,生了羡之,他也是这副佯装安然的模样。
旁人道他不争不抢,闲散皇子,却无人知他,心下的那幅江山图,早已画好,就是时候未到,便在心下积了几层灰了。
他在等,等一阵能将这尘埃吹开的东风,卷他入青云。
而他确是在二十二岁这一年,遇着了谢无陵,找到了一阵东风,能将他佯装的泰然吹得分崩瓦解。
他心里那幅江山图的灰,终于是被昭行的山风吹开了。
他的心思,被谢无陵,猜透了。
山花开满了寺庙的墙头,客舍里的谢无陵候在了那歇亭里。赵祚如期而至,但那歇亭里,只见得一人。
他迈步上去,学文人礼,拱手作揖对那未挽发的少年道:“郎君,引见的人呢?”
“王孙要见何人?”谢无陵将肩头的桃花瓣捻起,随手置于桌案上,挑了他那桃花眸,看向来人。
“昨日见雅者,今日不是,当见贤者?”
“不急,草民还有一事不解,望王孙替草民解惑”
“你说。”
“昭行雅贤者甚多,不知是何人入了王孙眼?”
“谢平之。”赵祚仰首自带了几分王孙傲气,念一人名。
他曾听闻太学里一年轻太傅提过一人作画写赋,堪作当世之才,但那人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