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师昧一惊。
这话就算是其他人对怀罪讲来,也是极为刻薄的,何况楚晚宁当初是他的关门弟子,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怀罪神情淡淡的,眉目间却有些凄凉,“贫僧当年心境亦非空非静,一怒之下,便对小徒说道,你尚不能度己,又怎能度人?”
“那师尊又是怎么说的?”师昧问道。
“不知度人,何以度己。”
此言一出,大殿骤静。
因为这八个字,并非出自怀罪之口,而是墨燃轻声道出的。听他突然说出楚晚宁当年说过的句子,怀罪大师目光灼灼,默然望着面前的这个青年,半晌才长叹一声。
“他还是这么教你们?他……唉,他当真是……分毫未改,九死不悔。”
怀罪心下复杂,墨燃却也不比他宁静多少。
须知他曾一直对楚晚宁这八个字嗤之以鼻,觉得是假道义,大空话。可眼下再说出口,却觉心如火焚,饱受煎熬。
良久后,怀罪空幽的嗓音才重新在丹心殿内响起。
“说来惭愧,当日,我也是被气到了,就对他说,若他固执己见,踏出寺门,我便与他师徒缘尽,恩断义绝。”他顿了顿,似乎被那段过往给鲠住了咽喉,想细讲,又不想细讲,几番犹豫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如今你们也清楚了,楚晚宁最后断义离师。多年过去,我与他所谋不同,虽共处这滚滚红尘中,却是再也不曾相见。”
师昧道:“这也不是师……这也不是大师的过错。”
怀罪道:“孰对孰错,是耶非耶,本就不是轻易能教人参透的事情。但楚晚宁与我师徒一场,贫僧闻他于前夕血战中身死,想起当年事,竟日夜不能寐。所以才会想要来这里,尽我所能,一试运气,看能不能救回宗师一命——”
“咣当。”
朱漆雕门被猛力推开。
薛蒙立在外头,不知是何时来的,但显已把最重要的几句话听了个彻底,他原本只听说怀罪大师来了,并不知道这老和尚要来干什么,因此也只恹恹地抱着一缸中药,边喝边慢慢地走过来。
此时,他听见了怀罪的话,手中捧着的器皿已砸了个粉碎,热汤汁ji-an了满身。
凤凰儿却也不觉得烫,失声道:“救回来?救回来?师尊还能——还能回来吗?!”
他踉跄着奔进屋内,一把拽住怀罪。
“秃驴,你说什么?你可是在开玩笑?”
师昧忙道:“少主,他是……”
“不对……是我失态,是我失态。”薛蒙虽不知眼前人便是楚晚宁的恩师,但想到此人是来救师尊性命的,便慌忙松了手,“大师,只要您能让师尊回来。往后如有所需,薛蒙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求您……只求您不要诳我。”
怀罪道:“薛施主不必如此,贫僧深夜造访,便是专程为你师尊而来。”
他侧过脸,瞧了瞧窗外月色:“时辰差不多了。既然三位小施主都已来齐,那就由贫僧,与你们细说一遍重生之法,还有难行之处吧。”
师昧道:“恳切大师言明。”
薛蒙却急着道:“还有什么好讲的!救人啊!先救人啊!”
怀罪道:“薛施主性急,但需知道,若是其中出了差池,非但施主要丧命,恐怕楚晚宁的魂灵也要溢散,到时候六道轮回都进不去,你可忍心?”
“我……”薛蒙霎时间涨红了脸,捏紧了衣袖,半晌才慢慢松开,说道,“好,我听大师说就是了……”
怀罪便从储物囊中拿出了三个素白绸灯,那绸灯融着金丝细线,中央以十三彩丝绣出繁冗咒纹,深深浅浅一绕三折,像是蜘蛛的网,要捕住谁离去的魂。
“这是引魂灯。”怀罪大师把三个绸袋分给三个青年,“拿好这个,贫僧接下来的话,诸位都要记清了。”
墨燃将灯笼接了,捧在手里。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地魂、识魂、人魂。死后三魂碧落黄泉,各自离分。这个你们都清楚,但是人死后,每个魂魄去往哪里,我猜你们并不知晓。”
师昧道:“还请大师言明。”
“地魂、人魂入地府,识魂残留尸身内。凡间所说头七回魂,其实能到阳间和识魂重聚的,也只有人魂而已。人魂回来,往往是有心愿未了,待它心愿了却,它就会和尸身内残留的识魂合二为一,再归地府,重聚魂胎,等待转世。许多人一知半解,寻求重生之法,但最后招回的只有半缕残魂,自然很快就会消散。”
前世师昧死后,墨燃也曾试过招魂,然而却如怀罪所言,白幡月影里只有那人薄薄的影子,顷刻便又化作点点流萤。
墨燃喃喃道:“竟是这样……”
怀罪道:“楚晚宁的识魂,还在他的尸身里,诸位施主不必管,重要是找到他的人魂,以及地魂。”
薛蒙忙问:“怎么找?”
怀罪道:“用这引魂灯。这个灯只能由灵力点亮,你们注入各自灵流后,拿着它走遍死生之巅。若是楚晚宁并不抗拒于三位施主,这引魂灯的火光就能照出他的人魂。”
墨燃闻言,不由心中一凉:“那,要是师尊并不想见我们呢?”
“这便是第一难处,也是为什么越多人愿意找他,便越容易成功的缘由。需知道,若是他无心恋世,去意已决。”怀罪说道,“那么引魂灯也就照不出他的身影。所以重生之术若要施展,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是去找他的人,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