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炯炯地瞪着柳五,完全是一头公兽遇见了来犯者的架势。
柳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而冷淡地望着他,回应汉子的挑衅。这令人很不愉快,因为显然这个汉子身上流淌着跟他自己差不多的血液,那种好斗的公兽的血液。遇见一个同类,似乎比遇见异类更加糟糕一点,因为他想要的东西,同类也想要,真讲究起来,会是一场恶斗,势均力敌、昏天黑地的一场恶斗。惺惺相惜是不存在的,至少不在柳五的认知里。他是独来独往的兽,独来独往的兽既不需要子嗣,更不需要知己。
那汉子倒是没他的冷淡,借着灯光瞧看他的肩章,看清楚了,“噢,原来还是个团座!我失礼了——想起来!最近传说重庆派来个柳团长,接管骑兵团的,莫不就是你?”
嗓门不小,柳五却越发懒得接话。
“你又在外头闹什么?”屋里的男人忽然出现在门口,挡住灯光,对着汉子道。声音不大,更不严厉,是家长管教小孩的那种平平的口吻。屋里的光照到他脸上,照出一张略微倦怠的面孔。
汉子一见到男人,眉眼更加活泛,每个毛孔都在笑似地,“我哪里闹了?是这个柳团长在偷窥你呢!”扬着脸面对男人,是抢先把坏事扣到别家小孩头上的孩子的神情。
男人于是向柳五望来,仍是那种略微倦怠的样子,“柳团长好。”算是招呼。不是立正敬礼,而是招呼,对搬来的新邻居的那种日常的招呼。
这倒有点新鲜,柳五心道。这时汉子站到男人边上,侧着身子偷偷地去勾男人的小指,做得半明显半不明显地,存心想让柳五看到。一边做,一边道:“骑兵营也该开饭了吧,柳团长不回去吃吗?我们步兵营军饷给得紧,没做多余人的饭!”男人胳膊一让,没叫他勾着,汉子脸上立刻显露出不满。抽一抽鼻子,头一转冲着柳五,好似是柳五让他没勾着人的小指。
柳随风弹弹手上的糖糕屑,转步往回走,心里觉得无聊,又觉得有点好笑。走了几步,忽得回头,问那汉子道:“你是孙天魄?”
恰好撞见汉子抓着男人的手,不知想干什么。听见问话,手上并未丢掉,眉头扬了扬,“柳团长消息倒挺灵通!”
柳五没再说什么,继续转身回去。路过一个个农屋大棚的时候,还在想方才他问汉子是不是孙天魄,旁边男人身子一拦,挡在汉子前面的样子。
“他还是护着他的罢——”柳五这么想。
☆、异类(下)
在柳随风做过功课的那份名单上,孙天魄的名字列在后面。济南孙家,鲁系军阀的一支,在孙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在当地算是风光的。这孙天魄就是孙家的长子,少年时就跟亲爹一起骑马扛枪,抢地杀人了。他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孙老爷子娶了四房夫人,一人给他生了个儿子。听上去是个挺不错的香火兴旺的故事,遗憾之处在于孙老爷子一死,孙家就开始走下坡路。走下坡路的原因,一多半是因为中央军收编了鲁系,趁机蚕食孙家在济南的势力——孙老爷子归天,四小子根本成不了气候,不是老奸巨猾的匹夫们的对手;一小半是因为孙家四子,真有点龙虎气象的也就这一个孙天魄,其余三个,似乎更像是少爷一些,或顽劣或斯文或娇懦,跟他们的大哥差了不只半点。确切的说法是,孙家老三老四如今都在西南大后方,孙家老二倒是在军中,眼下在桂南还是哪里。反正拆分山东军的时候,上头特意将孙天魄跟他弟弟分开,不叫他们有守望相助的机会,要知道军中的党羽派别已经太多,再不希望官兵们自己再搞小团体。打仗上,孙天魄是把好手,不愧他土匪少爷的身份,只是锋芒太露,惹人相嫉。军功是有,都是最危险的地方把他派去,让他打头阵。赢了自然好,大家都升官,把孙天魄由中尉提拔到上尉——每月多给点军饷而已,手上的兵权却是总来不多给的;输了呢,更好,少了个年轻的劲敌,鲁系更是摇摇欲坠。也就多拨一笔抚恤,直接寄到孙家老三或老四手中,写上些“令兄为党国尽忠捐躯”之类,并不费什么事。不会有人来爱惜他,无论他多么能打仗——不是自己人,再能打仗也不行;不是自己人的话,能打仗反而成了罪过,成了风必摧之的理由。于是这么些年下来,孙天魄军衔提上去了,军里的位置却一直是个团长,管过骑兵团,也管过步兵团,转来转去,就是不肯把一整个师交给他。之前大半年,他跟他的两个团耗在了武汉,耗下去的结果是放弃武汉三镇,被迫撤离。为此孙天魄很是大闹了一场,一连几个加急电报把中央军上上下下骂作婊/子养的,还要入他们的祖宗——他老家济南的丢掉就是因为当时的守军为保存自己,不战而拱手让给了日本人。此举又将人得罪,尤其将嫡系的人得罪,于是被降为团副,由其参谋长代理团长,军衔不变,同时把他派到告急的南昌,派到薛崇手下,暗示薛崇“要发挥利用孙天魄的作战天赋”。薛崇也不呆,自接到南昌也可弃的密电后,就想着今后的出路。离了南昌,还有多处战场,自己很有可能要被调到其他战区做指挥,手下这一批人,活下来的估计都会原封不动跟着走。既然南昌这边已成定局,那么就要多为后面的作战着想,能打仗的都要省着点用,争取在别的地方出点捷报,也好让人心头松快些。薛崇自己不是嫡系,就犯不上太为嫡系的人操心,加上他是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