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起然也想跟他唠嗑唠嗑,便把韩彦从厨房叫了出来,父子俩一起到院子里凉棚走走。去年带着韩彦去旗家大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韩彦被饿狠了,整个人又瘦又小,如今不过在旗家大院待了一年多,整个人就抽高了不少,身板也强壮了许多,韩起然一开始瞧着心里也高兴,但后来听韩彦说起旗家大院的事儿却都是淡淡的,脸上也看不出开心的神色,心里难免也有些担心,连忙问韩彦是不是受了委屈。
韩彦自然是不希望家人担心的,因此也就只是解释说最近秋收的时节到了,地里活儿有些多有些吃不消。
韩起然对韩彦这个说法有些怀疑,因为他知道自个孩子都是吃得了苦的,更重更累的活儿都熬得住,怎么会因为秋收就闷闷不乐呢?但儿子不愿说,他也不好逼着,只好嘱咐他如果在旗家大院实在待不下去就回家,家里还是养得起他的,千万不能委屈自个。
韩彦听得心暖暖的,连忙说会的,让他爹不用担心。
吃过晚饭,又照例跟几个弟妹唠唠嗑,扯些家常话,又特意嘱咐二弟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有出息云云。等到三星高了,韩彦才拿着娘亲做好的一套衣服出了门。
夜晚的元茂屯静悄悄的,天上也没有月亮,四周黑得有些可怕。幸好村里人养了不少狗,走没几步便能听到几句狗咬声,平白添了不少人气,韩彦的心里才没那么惶恐,甚至还有心思慢慢地走,时不时地还抬头看看了横亘在夜空中的那条璀璨的银河。
点点的星辰绚烂而神秘,看上去那么近又那么远。就像偶尔想起的某个人,看着触手可及,实际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北伐之后,南京国民政府名义上统一了全中国,张作霖虽然在东北佣兵自重,但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对于民国政府提出的各项政策,也要意思意思一下。因此,不说偏远地区,对于哈尔滨、长春这些大城市,依靠着当地的资源和外来的资本,不管是民族的也好、外国的也好,经济发展的势头都还可以。耐人寻味的则是岛国日本态度,近几年来对于东北几个省份关注度越来越高,私底下更是连连派出代表,与张作霖政府合作,双方达成了不少重要协议。
然而,这都是国家宏观层面的,对于旗四这个偏居一隅的土地主,其影响几乎微乎其微。不管怎么样,他心心念念的酿酒厂终于正式开工,从第一批原料进厂到把第一批高粱酒打包送出去,中间历经三个来月,旗四在扣完各项支出后,也实打实地小赚了一笔。钱虽不多,但却给旗四增加了不少信心。尽管他在哈尔滨时参观了不少工厂,又做了打量的准备工作,但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怵。直到第一笔利润到手了,旗四吊着的一颗心才算正真放回了肚里。
尽管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背靠大树好乘凉,但起码自个的本事还是要有的,这事关男人尊严,也是旗家家主的威信,旗四是半点马虎不得的。何况他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更应该身体力行做出表率。
不得不说,在父亲这个角色上,旗四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当年成亲前后有一段时间,旗四过得十分荒唐,后来女儿出生,抱着那个襁褓中的粉嘟嘟的婴儿,旗四突然有了收心的觉悟,再加上后来旗老爷染上了花柳的震慑,旗四反反复复好几次,最后在遇到韩彦之后才决定收了心。本来么,凭着旗四的性子,看中了谁,那是恨不得拿根带子拴腰带上,一起兴就脱裤子上的,偏偏这个节骨眼儿子出生了,虽然才是个小不点,但保不准其他人嘴碎,旗四不愿意等儿子长大后被别人告知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后还是怎么地荒淫无度、夜夜笙歌跟着男人鬼混。真要那样了跟旗老爷那个老畜生还有啥区别?
旗四一向自诩是个能的,这个能首先是能撑得起一个家,其次,人品也得过得去,普度众生、乐善好施这种事还是留给政府或者是那些慈善组织或者是地下党去做吧,他一个小粮户,能做到不坑蒙拐骗就不错了,至于其他的——免谈。
旗四这种个人主义的思维,并不是单纯的“自私自利”四个字就可以概括的。首先,他这样的想法并不是个别的,而是广泛地存在于当时社会的各个阶层,比如知识分子、政客、资本家或者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在那样混乱的年代里,真正为国为民的永远只是少数,更多的人为的还是自己。正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所以几十年里,泱泱大国数亿人,才会一次又一次让人欺负到头上。但旗四是不晓得这种大道理的,因为“国家”这种东西离他太远了,比张作霖政府的距离还远。起码张作霖偶尔还在报纸上露露脸,刷刷存在感,但中华民国是什么?能吃吗?
第三十三章
哪怕是像旗易山这样经常奔赴在战斗前线的人,对国家几乎也没什么概念。当初之所以会参军,也不是奔着为国为民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争一口气。如今能侥幸做到高级军官的位置,也算是祖上积德了。其中旗易山身手过硬只占一小部分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救过参谋长儿子的命。本来么,像这样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一般人还不上赶着巴结?但旗易山不,他依然该干嘛干嘛。幸好参谋长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瞧着旗易山虽然性情孤僻,但安守本分,也没有多大的野心,心思一动就把人收在麾下。表面上,旗易山